第四章
程戾借着酒劲一觉睡到了下午两点，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只感觉头好沉，有点想吐，但是好像又吐不出来，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一个头两个大。 从床头柜摸到了手机，忘记手机还连着充电器，扯的劲儿有点大，充电器的头差点砸到了脸上，清醒了不少。 看了眼时间，两点零三分，距离昨个儿半夜想起来定的闹铃还有二十七分钟，可以，醒来的时间掐的非常准了。 程戾磨磨唧唧的起身坐在了床边，迷糊中脚在地上找着拖鞋，脚趾一下子踢到了床头柜边，疼的程戾差点跪下了。 很好，现在彻底清醒了。 程戾现在住的房子在城中村，跟栗姐家一样也是有个小院子，有个小二楼，但是比起栗姐家富有江南水乡情调的小院子和房子来说，这里就显的非常破旧了。 从二楼岌岌可危的小阳台看下去，院子的大门颜色依稀还能看出曾经是蓝色的大铁门，已经锈迹斑斑，门内也好不到哪去，斑驳的水泥地，有好几块看起来后补的深色水泥补丁块，角落有一小块没有打理的土地，长满了杂草，土地上叠着许多缺胳膊少腿的花盆和瓦片。 这地方比较偏，又临近工业区，住的都是一些本地老人和外来打工人，所以房租相对这个城市来说是比较便宜了。 一整个小院一个月的房租是一千，二楼有两个房间，一间稍小的暂时空着，之前的住户是个来附近打暑假工赚生活费的大学生，现在开学了也就搬走了。程戾住的是另一间大些的，每个月六百五，有个狭小的淋浴室和卫生间。 应该是听见了程戾在楼上磕磕碰碰的动静，楼下传来声音。 “小朋友，起了啊？电饭锅里还有玉米粥，要不要吃一点？” 楼下说话的是这房子的房东，是个挺好说话的老太太，整天乐呵呵的样子，每天除了做饭睡觉溜达就是出门找村头的老头打牌或者找对面的老太太唠八卦，关于哪对来打工的夫妻半夜又掐架了或是哪个小年轻在外面搞大了别人的肚子找上门来闹的，无论是哪里，这些八卦总是不缺的。 程戾摸了摸肚子，不是很空，也不是很想挪窝，但是老太太做的玉米粥很香，清香的白粥混着脆甜的玉米粒，程戾回味了一下，想了想还是不争气的下了楼。 一楼有个开放式的厨房小角落，连接着后门，平时做饭的时候就开着通气，灶台旁支起一张矮矮的小方桌，桌子旁放着三个小圆凳。 一碗晾的不冷不热的玉米粥已经放在桌上，还有一小碟拌的黄瓜小菜。 程戾一勺一勺慢慢喝着粥，划拉着手机。 栗姐九点发了信息过来。 “小戾，菜钱转你了啊，你别我不叫你你就不过来，多过来玩玩哈。森云最喜欢你了，老念叨着让你过去呢。还有小票上我看有个面包没看见啊，是不是收银员给你装漏了？” 然后下面是转账五百元。 其实菜钱根本没有这么多，自己买食材打火锅挺省的，昨天四个大人吃的火锅一共也才不到三百，何况还是赶着晚上优惠的时间买的，但是栗姐总是想着法儿的给程戾塞点钱，可能也是老爸的意思。 程戾没有推拒，收了钱。 “谢谢姐，面包没装漏，回来的路上喂猫了。” 程戾想到小橘猫串儿，还有蹲在马路边撸猫的麻花辫，对这个理由笑出了声。 对不住了串儿，谁让你不会说话呢。 “叮叮” 一条信息进来，备注的名字是晴朗原创设计手作，头像是个简约的logo，能看出是项链耳环手链交织起来的形状。 “小哥，今天还播吗？” “过会儿就播。” 程戾回了信息，听见大门传出声音，是老太太回来了，估计刚刚是叫完人就出去买菜了。 他几口扒拉完了粥，快速上了楼，老太太人很好，但程戾作息极不规律，经常是碰不上面，所以也算不上熟，只是每个月交房租的能聊上几句，老太太房租只要现金，程戾每个月除了房租的六百五，还会多放一百，作为偶尔蹭饭的费用。 而且最近程戾能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点不太对劲，所以尽量在不必要的情况下不和人碰面说话。和栗姐一家除了昨天吃了顿饭，也是有一段时间没有见了。 除了...那个意外。 回了房间，程戾拉严实窗帘，开了盏床头的暖光灯，支了一个手机支架，抓了一个已经不用的抱枕就坐在了角落地上。 开播前，程戾打开相机自拍模式调整了一下光线，随即带上了口罩和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眼睛上还戴了一副无度数的黑框眼镜。 开播了，直播间陆陆续续进来几个人，应该是之前就关注了他的人收到了开播提示。 “第一！” “我第二！” “啊啊啊终于让上班带薪上厕所的我逮到啦！” “楼上的姐妹你不会在我隔壁吧hhhh。” “禾犬小哥哥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开播了呀？” 程戾一一跟说了话的人打招呼，很多熟悉的id。 “今天早点播早点休息，最近有点失眠，得调整一下作息。” 程戾打了个哈欠。 “啊要注意身体呀。” “咦，今天的眼镜好像不是平时戴的那个吧。” “帽子也不是吧，昨天的那个上面没图案。” “这两个都是店铺新款，今天刚上，有需要的可以理性下单。” 程戾凑近了镜头，侧着脸展示眼镜边框的细节，上面一半是黑色边框，下面是金属边框，两边眼镜腿上还刻有一排可爱的小图案，有小云朵小闪电小彩虹小花小草小人儿什么的。 “这款就是正面看很酷，侧面看又很可爱的一款眼镜。” “可以拿下来看看吗？” 有人问道。 “当然可以。” 程戾摘了眼镜拿到镜头前。 “我去，主播的眼睛好好看啊！” “桃花眼看谁都深情不是说说的。” “谁懂这个直播间的含金量啊，这氛围的阴暗光线，这略带忧郁的眼睛，啊，我的xp被狠狠戳中了。” “我懂你姐妹！不想看这双眼睛落泪的人都是没品的人！” “咳，上面的姐妹理智发言啊，小心直播间被封啊。” 程戾笑了笑，直播间里的都是些友善的小姑娘，偶尔会出现一两句不太友善的话。 “这种直播间都有一百多个人？有什么好看的连东西都看不清。” “捂这么严实是不是只有眼睛能看啊？” 不过程戾并不理睬，就这么聊聊天回复一下评论，然后挨个试戴店铺里的手作首饰到镜头面前展示。 “这是一款木制的戒指，上面的纹路都是天然的，可以定制图案，这款没有那么花哨男生戴也比较合适，可以买来当情侣戒。” “小哥哥，能看一下23号链接吗？” 程戾翻看了一下23号，是一款耳饰。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没有耳洞，只能给你们比一下了。”反应过来后程戾翻找了一下拿出一对耳环，是做成金色麦穗的形状，像流苏一样垂着，晃一下麦穗就像在田野里被风吹动了一下，非常灵动。 程戾拿着耳环比在了自己的耳垂上。 “哇，这个好看啊，感觉很适合秋天呢，下单了。” 就这样播到了十点钟，直播间的人一直不是很多，最多的时候两百多个，少的之后只有四五十个。 不过程戾很喜欢这样的氛围，坐在暖光灯的角落，安安静静的展示，时不时聊聊天介绍一下产品。 十点之后，直播间的铁粉都陆陆续续说了晚安下线了，程戾看了看时间也适时的结束了直播。 播了好几个小时，口罩也捂了好几个小时，程戾摘下口罩的一瞬间感觉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小哥，今天销量不错啊，辛苦你啦。” 晴朗手作发了一个红包过来。 这个店铺的人程戾几年前就认识了，是齐森云认识的学校外面的朋友，那时候他也还在上学，在学校的摄影社团学习拍摄，偶尔在朋友圈发发自己的作品。 齐森云看到后，向正在创业开店的朋友推荐了他，之后就是朋友时不时寄来饰品让他拍商品图，同时也会给他一些报酬，虽然不多但是对于当时正在上学的程戾来说也是一笔意外收入了。 后来实体店越来越不好做，朋友就转成了线上网店，后面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 也是前段时间齐森云找到他问他有没有考虑直播挣点钱。 齐森云平时表面看起来像个不着四六的小孩子，但其实心思比起活泼大条一些的栗姐，其实更像是齐老师，细腻缜密，所以想得更多，但是年纪又太年轻，所以烦恼也会有很多。 程戾突然想起对方的话，想不通的时候打个耳洞就顺畅了。 虽然他现在没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但一想到森云的话，脑海里就有个人在说“试试吧试试吧。” 拿起那对今天在直播间展示的金色麦穗耳环，对着洗手间的镜子。 程戾捏住自己的耳垂，尖锐的耳钩慢慢逼近，用了点劲，皮肤被刺破了一些渗出丝丝血迹，已经扎不进去了，果然这种自带的耳钩是没有办法打洞的。 不过耳环还是靠着那一点扎进去的皮肤挂在了耳朵上，程戾晃了晃脑袋，麦穗也晃了晃。 程戾照着镜子，面前的脸突然变成了一张女人的脸，女人的脸上画着浓妆，留着厚重的刘海，俩人的五官几乎重叠，耳环的镜像也倒映在那个女人的耳垂上。 她开口。 “mama说过，我们简直一模一样，对吗？” 程戾几乎不能动弹，他无法闭上眼睛也无法呼吸，像有人掐住了他的脖子，逼着他直视着镜子里的这张脸，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知是真的因为缺氧还是因为幻觉，身上皮肤里血管里都感觉有蚂蚁爬过，浑身发麻发痒，手紧紧抠着洗手池的桌面，指甲几乎都要断裂。 “咚咚咚” 就在程戾快要窒息的时候，屋外传来了敲门声，镜子里的女人一瞬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