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逆插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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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要说我对祁叙究竟有多少余情未了倒也不尽然,时至今日那点少女绮思随着雪顶莲飘啊转啊早就已经如过眼浮云那样消散殆尽,但无论如何,他都是我最冲动的年纪里喜欢上的第一个人。 没什么心思跟人回忆往昔,我和言珊珊向周边的人打听了一圈,一左一右宛如哼哈二将鬼鬼祟祟蹲踞在门道边守株待兔,好巧不巧就同拎着一袋速冻食品的祁叙撞了个三面相对,空气里的尴尬就像往冰上掷了块石头那样层层裂开。 这到底算什么,打麻将三缺一? 我正寻思着要不用“surprise”和人打个招呼问个好,袋子里的瓶瓶罐罐顷刻间已经滚了一地,他的脸色堪比刷了层石灰漆,rou眼可见变得惨白。 这下可好,惊喜彻底变成了惊吓。 半个小时后,我和言珊珊两个人手忙脚乱跟随着急救车,站在看护病房的走廊里大眼瞪小眼地两厢对峙,谁也没料到最后会是这种展开,我深觉自己从一开始就做了一个不太英明的决定。 急诊室的灯由红转绿,医生推门走出来,看看我们俩,“谁是家属?” 我摆正墨镜,自觉退开靠在墙壁上双手环抱,盯着自己衣上的袖扣不接茬,言珊珊迎上去问:“我哥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药流失败大出血,刚刚做完清宫,现在麻醉药效还没过去,”那女医生面无表情地叙述,又带上几分厉色:“你们有没有常识,那种药是能胡乱吃的?再晚来一点生育都得受影响,以后就做好没孩子的准备吧。” 言珊珊闭紧了唇没有说话。 莫名其妙挨了一通痛批我的大脑有点过载,只隐约捕捉到一个词,抬起头问道:“他吃了什么药?” 我这样一出声,那女医生瞬间犹如找到突破口,上下扫了我一圈。 大概我这通身不痛不痒的气质落人眼里是一副始乱终弃的渣女相,她饱含批判的目光顿时就冲着我射过来,“你就是孩子母亲?”她又扫了眼病例单,“真这么不想要就给人安排个手术,非得瞎吃药糟蹋人,左转瞧瞧不孕不育科门口排了多少人,现在半点不把身体当回事,后头又哭天抢地的后悔求医生……” 我按按青筋直蹦的太阳xue,一个头顿觉变作两个大。 当我从楼下打好清粥小菜上来时,言珊珊就跟个守门的门神一样横在病房门前,掐紧手中的鳄鱼纹皮包,眼睛里简直要冒出滋滋火星。 我全做视而不见,推门直接走进去。 祁叙人此时已经清醒了,正一言不发倚靠在床头,一只清瘦的手捂着腹部,那里原本有个十周半的孩子,现在已经不复存在。 我将粥放在一旁,看着他几乎和白色窗帘布一个色的面容,说:“吃点东西吧。” 他抬起眼睛,眼底是未褪的血丝,一对漆黑的眼瞳望过来,安静的没有半分生气。 我想了想说辞,“我听医生讲……” “药是我自己吃的,”祁叙先一步回答,却立刻转头望向窗外,我只能看见他通红的眼眶:“我考虑过,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接受留下它……从前的事已经没法挽回,这次她不能再左右控制我的选择……” 百科里说流产会对心理造成一定影响,至少他目前还没有拒绝交流,不算太糟。 祁叙会做这个决定我丝毫不意外,言家的人都这幅德性,眼中半点揉不得沙,说白了就是总想不开容易走极端,驴追胡萝卜一样死磕到底,从言川到言珊珊再到他一例的毛病。 “你当然有这个决定的权利,但也要稍微顾及一下身体,这种方式太……”我斟酌了一下委婉的用词,还没开口他就又说:“晞宁,看到你在那里的时候,我甚至有一瞬间在想,你是为我而来的,是不是很可笑?” 我叹了口气,点头:“我确实是来找你的。” “不一样的……”他笑了笑,那个笑容惨淡到好像下一瞬就要碎裂,“有些东西,是不是一旦错过就只能过了?” 我隐约皱起眉:“以前的事,你……” “别说……”他悲戚的语气几乎带上了祈求,“别说下去……好么?” 我依言住嘴。 他轻咳了一声,垂眸沉吟着轻声说:“你和言川……我知道你从来不是一个会为了孩子妥协的人。” 我说:“我当然不是为了孩子妥协,我做出妥协只会因为我想要妥协。” 我们曾经陪伴过彼此不短的时间,这意味着他对我的认知不浅,所以我认为我已经把自己的意思表达的足够清晰。 祁叙的眉宇间凝出深深的褶,低低地说,“你不明白,晞宁,他于你不会是一个太好的选择……” 我说:“从来就没有什么好的和坏的选择,只有我想要的选择。” “你真是一点没变,”他的眼里依稀泛起波澜似的水泽,微微扯出一丝笑:“就是还这样容易心软,所以我总是担心你会吃亏,可是我知道,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你远比我想的要果断坚决的多,想要什么从来不会傻傻等在原地……” “你其实没有必要来看我的,不要淌进这趟浑水里,也不要再理会这些事,”他深深吸气,好像终于下定决心般启齿:“过去的都过去了,别让那些困住你。” 我看着他,他脸上的笑那样温柔真切,我极力从这个真切的笑容里去回想多年以前那个拥有清澈笑靥的少年,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 我忽然怀疑我当年爱上的究竟是不是祁叙,亦或者只是一个纯白模糊的幻影。 时间毕竟已经过去太久,久到旧梦里少年的身影,在光阴汹涌的波涛里就像浪沫一样淘尽了。 话已至此,我端过碗递给他,打开油纸将糖糕放进去半块:“行,我看着你把粥喝完,然后我就离开。” 祁叙听话地用手将粥碗捧起,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抖:“晞宁,如果……” 我认真地唤他的名字将他打断:“祁叙,你要知道这个世上最没有意义的东西就是如果。” 他垂着头,最后那个字就像是千钧石沉闷地砸在地上,“好。” 这碗粥喝得不太容易,麻醉药效过后,他连呼吸都好像扯着疼,小腹一阵又一阵发冷的痉挛,蔓延的血色层层叠叠地浸透身下的褥垫,辗转着喝了一半,吐了一半,最后好磨歹磨地睡过去。 走出病房时,言珊珊还搁那里杵成一朵蘑菇,手里皮包上的皮简直快被她薅秃一块,冲我横眉冷道:“你倒是有脸去见我哥,惺惺作态。” 我抄手靠着墙连开口的欲望都快丧失:“言小姐,你就算要怪也得分清楚对象,要不你去问问祁苏雅为什么要把人逼到这个地步?” 她阴阴地说:“我妈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哥好,我哥这样究竟是为了谁?” 我把人往边上一拨,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你大概还没断奶吧,道德绑架这套对我不管用。” 她旁若无人接着嚷嚷:“我哥变成这幅样子,你们都是害人凶手。” “请你注意一下言辞就事论事,别牵扯进无关的人。” “无关?言川就是最不可能无关的那个,”她冷笑一声,“盼着我哥不好过的人,首当其冲就是言川,他是刽子手,你就是他手里的刀,你们俩就是一路货色……” 被批成一路货色的我睨她一眼:“言小姐,不是每个人都会像你哥那样容忍你的口不择言。” “怎么,是戳中你哪根肺管子了?”她高深莫测地笑起来,“说实在的,你真觉得以我哥的性格,当年真的会不管不顾随手把你打发了,自己去国外逍遥快活?” 没想到她会翻出这茬旧账,我眉心跳了跳:“你什么意思?” 当初祁苏雅为了拆散我和祁叙几乎无所不用其极,她最开始觉得我们只是小打小闹,从没拿正眼瞧过我,直到祁叙把希望毕业后就能与我结婚的打算告诉她,她才真正受了刺激一般歇斯底里大闹特闹,毫无体面可言。 理由显而易见,她几乎倾注了所有期望在这个儿子身上,将他一步步雕琢成自己符合自己心意的样子,祁叙也确实一直没有辜负她的企盼,一直按部就班循规蹈矩,可遇上我后却像是被激发了所有反骨非要往岔路上撞。 祁苏雅哪里想得到这样乖顺懂事让她引以为傲的孩子,有一天会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拐跑。 我那时候也处于人生中最叛逆中二的年纪,为Jack和Rose之间You Jump I Jump的爱情感动得狼血沸腾无以复加,恨不得找块大石头撞上去来个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和祁苏雅叫板时气势那叫一个雄赳赳,气昂昂。 但胳膊毕竟拧不过大腿,现实很快就给我们的热血来了一记狠狠的耳刮子,这个故事结局是他被遣送出国,音信全无。 无疾而终且乏善可陈,放在青春疼痛版面都无人问津的俗套。 “你和言川拉拉扯扯了这么些年,居然都不知道他做过些什么,真是有够蠢的,”言珊珊一脸洋洋得意,压低点声音,特别故作神秘地说,“看到你这样被蒙在鼓里的样子真有意思,我哥心地好,生怕你有心理负担没告诉你,不过我猜你既然能心安理得跟那个祸害厮混在一起,就根本不可能有这种东西。” 当初我统共就没和言川打上过几次照面,这逻辑怎么想都不通,我克制着自己翻白眼的冲动:“这里面又有他什么事,言小姐喜欢信口雌黄也得有个度。” “信口雌黄?这种板上钉钉的事实我为什么要信口雌黄,他从来看我们不顺眼,凡事都要使绊子插上一脚,而你就在这种时候好巧不巧撞上来,他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她幽暗地笑了,有种报复般的快意。 “他想要整治一个人,总有千万个阴损法子,你怎么不亲自去问问言川,当初封掉你们俩所有路子,逼得你们走投无路求助无门的人究竟是谁,转脸就改头换面演起了救世主。哦,也不对,说不定你们两个狗男女早就勾搭上了,狼狈为jian一道拖我哥下水,我真是替我哥不值,为你这样一个朝秦暮楚的人搭上这么多年,他现在成了这样,你倒是要害人凶手玩和和和美美一家亲了?” 我霎时间放冷语气:“奉劝你嘴巴放干净点,其他的疯话我可以暂且看在你哥的份上不计较,”又讽刺地勾起唇角,“不过,你有什么资格替祁叙指责,也没有资格替他不值。就算如你所说言川有什么不光彩的手段,你也不用偷换概念,我和祁叙的事在其中出力最多就是你们母女,这些年真正把祁叙逼的最狠的又是谁。” 我话音还没落,言珊珊好似很吃惊地捂住嘴:“我没听错吧,你居然开始为他辩解开脱了?看样子言川真的把你养成了一条好狗,原本多有心性的一个人,都学会忠心护主了。” “言小姐,你看,连狗都知道要看主人的脸色,可是人一旦不识趣,却连狗都不如,”我的耐心早已见了底,连跟她纠缠扯皮的心思都没有,冷冷地迈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