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娘亲，阿福好怕
翌日，鸟儿清脆的鸣啼在庭院的屋檐、枝头上萦绕，小苏禾蹲在池塘边拔着小草一个人玩耍着，旁边水波粼粼的池塘水面下隐匿着一道如鱼儿般的诡谲白影，凝视着塘边的小小身影。 “福儿！” 轻柔且温婉的女声如潺潺的泉水般传来，一身淡雅衣裙的冯素心挺着硕大的肚子，在阮娘的搀扶下缓慢地走近。 “娘......哼！”小苏禾的眼睛一亮，很快又记仇地哼哼一声，不开心地别开了小脸。 冯素心见此，不禁露出了温柔又无奈地笑容，她小鸭子似地摇摆着走到小苏禾的面前，伸手将一只精致翠绿的竹编蜻蜓放到了小苏禾的眼前“福儿，是娘亲错了。我们福儿大人有大量，原谅娘亲好吗？” 小苏禾望了望娘亲温柔的笑容，又看向眼前这只漂亮灵动的蜻蜓，清澈的大眼睛里顿时藏不住其中的雀跃，她伸出小手抓过娘亲编的蜻蜓，故作不情愿的小模样闷声道“好......吧！那就原谅娘亲啦～” “娘亲以后可不许再骗阿福了！”小苏禾竖起清秀的小眉毛，看似气恼的脸上却尽是委屈的神色。 冯素心颔首点头，伸出手疼爱地揉着小苏禾的脑袋，柔声应下“好，娘亲再也不骗福儿了。若是没有遵守，我就.......” “就是小狗！”小苏禾抢先一步说道。 冯素心莞尔一笑，柔和清婉的眼眸中装满了对小苏禾的宠溺和温柔“好。若是没有遵守，娘亲就是小狗。汪汪！” “不对，是汪汪嗷～” 小苏禾学着幼犬的叫声纠正起来，奶声奶气的孩子嗓音配上嗷嗷的叫声很是逗趣可爱，她的小脸上也重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娘亲，阿福想学怎么编蜻蜓，娘亲教我好嘛～”小苏禾开心地把玩了那只蜻蜓一会儿，便扯着冯素心的衣袖任性地撒起娇来。 “福儿想学的话，自然是可以的，”冯素心吩咐阮娘去角落的小竹林那边捡些漂亮的竹叶回来，跟着便牵起小苏禾的手往池塘前的亭子中走去，她不忘疑惑地询问“只是福儿为何想要学这个呢？” “阿福想学了以后可以编一个给娘亲肚子里的小娃娃玩！”小苏禾咧着小嘴，笑嘻嘻地说道。 冯素心艰难地扶着后腰在亭子中的石凳上坐下，她温柔地将小苏禾拉到自己的面前，柔声轻问“福儿不是不喜欢这个小娃娃吗？” “唔、是不喜欢......可是，”小苏禾望了望娘亲那跟大西瓜一样的肚子，两只小手藏在身后，低下头表情很是别扭地说道“可是我更不喜欢一个人玩。要是、要是有了小娃娃那就可以跟阿福一起玩拉小草啦！还有别的，爬树呀抓鸟蛋呀放纸鸢呀.......总之好多好多......” 小苏禾低头伸出短短的小手指一个个数着，最后抬头傻呵呵地笑了起来。 冯素心听闻，眉眼间不禁染上了温暖的笑意，她朝小苏禾招了招手，问道“那福儿想不想跟小娃娃说话？” “想哒！” 小苏禾立即兴奋地应道，她好奇地将小耳朵贴在了娘亲圆滚滚的肚子上，只感觉里面似乎传来了细微的声响。她还没来得及欣喜，忽然间有什么戳了一下她的脸，顿时惊得小苏禾睁大了圆圆的眼睛，又是惊喜又是气恼地嚷道“娘亲！娘亲！小娃娃他踢阿福呢！！” “看来小娃娃很喜欢福儿这个阿姊呢！” 冯素心将手搭在腹前，轻抚着圆滚滚的肚子，眉眼温柔地笑道，只是转眼间，她心中似生出了一抹不好的预感，一双淡雅的柳眉紧蹙了起来。 听到小娃娃喜欢自己，小苏禾高兴地咧开了嘴，满脸的雀跃笑容，她更是迫不及待地将小嘴贴在娘亲的肚子前悄声跟里头的小娃娃说起了悄悄话，没有注意到庭院中的空气变得湿黏起来，渐渐有古怪的雾气聚拢而来。 “福儿！” 冯素心敏锐地察觉到周遭的气氛有些不对，她立即站起身来，将小苏禾拉到了自己的身后，神色警惕地环视着庭院中逐渐出现的异样。 “娘亲？”小苏禾下意识地抓住冯素心背后的衣服，探出半个小脑袋疑惑地看去，却惨白了面色。 只见一道庞然扭曲的苍白影诡缓缓地爬出了池塘，它张着猩红可怖的血盆大嘴，一条粗长湿腻的深紫色长舌从血嘴中甩动而出，带着恶臭的血腥味。池塘上弥漫的白雾更是沸腾般地朝这妖诡聚拢了过来，只听得白雾中传出一声声牙齿咀嚼的声响，透着毛骨悚然的森寒气息—— “夫人！福姐儿！” 阮娘顾不得怀中捧着的竹叶，连忙神情惊恐地朝亭子这边跑来，只是越靠近，周遭空气中的森冷气息越是恐怖非常，使得她瞬间僵硬了身体，双腿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最后在极致的惊恐中双腿瘫软地摔跪在了地上，浑身已经惊骇的难以动弹。 “福儿，我们走！” 眼见那狰狞恐怖的白影诡便要过来，冯素心神色惶恐地伸手将探出脑袋来的小苏禾牢牢地护在了身后，她咬紧牙关拼命地驱使着在极度的恐惧下几乎难以动弹的双腿，护着小苏禾脚步蹒跚地一步一步往后方退去。 “娘亲，我怕.......” 小苏禾小手颤抖地拽紧了娘亲的罗裙，害怕地缩起肩膀贴近了冯素心，她稚气的嗓音弱弱的，透着nongnong的惶恐和对娘亲的依赖。 小苏禾没认出这白影诡便是平日里与她玩耍的那道白影，她已经被这诡异血腥狰狞的模样吓坏了。 “福儿别怕，有娘亲在，娘亲会保护福儿的......”冯素心柔声安抚着小苏禾，她紧盯着那隐匿在白雾下逐渐爬出水面的妖诡影子，立即转身拉起小苏禾带着她朝庭院外匆惶逃去。 只是她怀有身孕，笨重的身子反而在此刻成了累赘，更是有阵阵剧痛从腹中传来。 “呃！” 冯素心疼的用力捂紧了剧痛难忍的肚子，她的脸色惨白如纸，不断有冷汗从她的额间渗出，湿透了浑身的衣衫。 “娘亲.......” 小苏禾担心地看着娘亲紧紧拽住自己的手，那指尖近乎是发白颤抖着的。 “呃唔——” 冯素心还没有带着小苏禾逃出多远，就已经浑身疼痛地跪倒在了地上，清婉的柳眉紧蹙在一起，拼命地咬紧早已经失了血色的嘴唇。 腹中的小娃娃似乎不听话了起来，似在狠狠地踹着她的腹部，阵阵剧烈的疼痛不断从肚子、下体传来，那撕裂的痛楚仿佛整个肠子都痉挛了起来，又好像那恐怖的妖诡已经将舌头刺进了冯素心的肚子里，无情而残忍的绞碎啃噬着她身体的每一块血rou。 “娘亲？娘亲？！你怎么了呀娘亲！” 小苏禾满脸焦急地挣脱出了娘亲拉着的手，她看着冯素心罗裙上浸透出的鲜血，顿时害怕又担忧地抱住了冯素心。她看到娘亲流了好多的血！好多好多！！ 腿间流下的湿意让冯素心意识到了自己出血了，她微微怔愣，转而却莞尔一笑，伸手抚上小苏禾露出恐慌的小脸，眼中含着歉意的说道“福儿，小娃娃好像还想睡下去呢，娘亲......娘亲怕是不能生个小娃娃陪你玩了.......” “我不要小娃娃了，娘亲你起来呀！” 小苏禾吃力地扯起冯素心的手臂往前拉去，跺着小脚着急地嚷道“娘亲，你流血了呀！阿福不会让娘亲死的！快呀，我们快去找大夫，去找爹爹救我们！娘亲，你快起来呀！怪物就要来吃我们啦！！你快起来呀娘亲——” “阮娘！阮娘！”她转而朝远处的阮娘呼唤起来，只是阮娘似乎已经瘫坐在地上吓傻了，任她怎样的叫喊都没有回应。眼见那恐怖的妖诡已经全身湿黏的爬上岸，朝着她们而来，小苏禾更是急躁地拉着冯素心的手臂，想要靠着自己的力量拉扯起娘亲来。 .......要是、要是她有很大很大的力气就好了！她就可以保护娘亲了！！ “娘、娘亲有点累了......福儿你去找爹爹他们好不好？”冯素心虚弱地扯开唇角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容，她抬手吃力地拽下小苏禾紧紧抓住自己手臂的小手，随即将小苏禾推了出去。 她忍耐着疼痛，近乎声嘶力竭地喊着“福儿！快跑——” “娘亲！！” 小苏禾被推地踉跄着往前跑了几下，便停住了脚步。她回头既委屈又不舍地看向冯素心，迈步就要往回走去，但等来的却是娘亲气愤的斥责。 “阿福！不许回头！快走——” “我不要......” 小苏禾握紧小拳头，站在原地倔强地红了眼眶，她从没有见过娘亲这般生气的模样。 就在这时，一阵猩风吹起了小苏禾额前的头发，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孩童清澈、明亮的瞳孔中清晰的映照出了面相狰狞的白影诡甩着粗长的舌头从白雾中走出，眨眼便来到了冯素心的身后。 它似是在朝小苏禾笑一般张开猩红锯齿的血嘴，当着她的面甩动那条粗糙、狰狞的深紫长舌，如同凶戾的蟒蛇一般紧紧地缠住了冯素心的脖子，将其拖拽起来。庞然的影子随即弯折了下来，流淌着腥臭黏液的血盆大嘴张开到了极致，几乎是裂到了后方，要将舌间缚住的猎物吃进嘴里，再用那两排血腥锯齿咀嚼着血rou骨头，吞吃进它那无底的肚子中。 此时的冯素心早已经面色灰白的痛昏了过去，紧蹙起的眉梢间满是挥散不去的痛苦，她就像只被掐住脖颈提起的家禽，被迫拉长脖子拖拽起了身体。 有鲜红的血水顺着她的腿流下，染红了身上素雅的罗裙。 “娘亲——” 娘亲身上猩红鲜血占满了小苏禾清澈的双眼，她的瞳孔剧烈地扩大着，渐渐浮现出了令人惊惧、胆寒的戾气，那张稚嫩秀丽的小脸更是布满了阴沉的怒意，变得狰狞凶狠起来。 似有什么要冲破咽喉，让她仿若一只凶猛的野兽般发出尖锐、凶恶的嘶叫。 “滚开！！给我滚开——” 她小小的身体冲了过去，小手猛地拽下了深陷进冯素心脖颈前的舌rou，抡动手臂将那青紫色的恶心长舌抛甩了出去，随即便焦急地趴在滑落下来的冯素心身旁哭唤起来，没有意识到体内突然生出的恐怖力量。 “娘亲！娘亲你醒醒呀呜......娘亲.......娘亲你别丢下福儿，福儿好怕呜呜......” 一声巨大的骤响突兀的传来，盖住了小苏禾急迫的哭嚎声，也吸引了处在惊恐中浑身颤栗不已的阮娘。 她清楚的看到不过三岁的小苏禾竟轻松地拽下冯素心脖颈上的恶臭长舌将之抛甩出去，使人惊惧万分的是那张着血嘴的白影诡异也在一股恐怖的力道下拔地而起，被抡到了半空中。掀起的劲风犹如锋锐的刀刃撕裂着周遭的空气，猛然割裂了白影诡的人形诡躯，从那作呕的舌尖一路撕裂向舌根，那条深紫色的诡舌头在瞬息间炸裂开来，化为一块块腥臭的碎rou。 紧随着白影诡发出一道凄厉、可怖的嘶吼，诡谲的影子更是难以维持人形的扭曲起来，仿佛煮沸的开水冒起一个个血色的气泡，随之砸落在弥漫的白雾中瞬间炸裂开来。 漫天的血rou如下雨般纷纷砸落在地面，随着诡异声声痛苦的嘶吼，鲜红的血水翻涌着从诡谲的白雾中喷射而出，一时间猩红的血腥味充斥了鼻间，令人闻之倍感作呕、悚然。 等高伯骞闻到妖诡气息赶到时，那诡谲的白雾早已经没了踪影，只留地面上一大滩鲜红腥臭的血水和一块块血腥的烂rou散落四处。 高伯骞迅速地环顾周遭一圈，确认已经失去了妖诡的踪迹后，也顾不得其他的事情，便匆忙的将昏迷的冯素心抱起，叮嘱几句一旁哭咽的小苏禾后立即飞身离去。 “娘亲呜......”小苏禾揉着湿漉漉的眼睛就要小跑着跟过去，没走几步似想到了什么，她又停了下来，着急地跑到瘫坐在地上的阮娘身前，小声担忧地唤道“阮娘？阮娘你有哪里伤着吗.......” 阮娘惨白的脸上满是惊惧的神色，浑然不觉小苏禾已经来到了身旁，直到听得耳畔边传来的隐约唤声，她才缓慢地转动着眼珠，呆滞的目光上移落在了小苏禾稚嫩、担心的脸上。 瞬间她的瞳孔猛地扩大，仿若看到了可怖狰狞的妖诡。 有仆从颤颤巍巍地赶过来搀扶起她时，她才嗓音惊颤地脱口而出“怪......怪物！！” 她的眼睛充斥了猩红的血丝，紧瞪着一脸懵懂天真的小苏禾，那视线中透出的渗人和恐惧似与脑海中的一双悚然的眼睛重合在了一起，满是对苏禾的憎恶和惧怕。 小苏禾怔愣住了，她看着阮娘的身影化为了那熟悉又陌生的婢女梅香，对方的手腕扭曲的折着，面色青灰狰狞，注视着她的眼睛充满了癫狂的憎恶。 猩红的血色渐渐染红了她鹅黄的衣裙，在小苏禾惊惶间，眼前又再次出现了阮娘的身影。 她看着阮娘被仆从搀扶着离开，呆愣地站在了原地。 余晖渐渐落在血色的庭院间，她看到一道婴儿拳头大小的白影从一滩血渍中蠕动而出，犹如恶心的蛞蝓般带着潮湿的水渍爬进了池塘中。 涟漪微漾的水下掠过森然的白影，影影绰绰。 “.......娘亲！” 她抬头望向庭院外的方向，恍神过来后猛地想起了昏迷的娘亲，面色一变，连忙焦急地往外跑去。 只是她的脚刚迈出，周遭的景象便宛若碎裂的镜子般瞬间的破碎开来，一抹黑暗袭上了眼前。 娘亲！娘亲！ 娘亲，阿福好怕呜...... 她在无尽的黑暗中呼唤着，却始终没有等来娘亲温柔的声音，只有她一声声惶恐、委屈的唤声空荡荡的回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