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死的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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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路顺利一些,按照李的地图穿过狭长复杂的迷宫,又有惊无险穿过了三个宫室。 自从看到那些诡异的黑色藤蔓,从洞中窜出,杏子有意识的留意一些有颜色不同的砖块,这些砖块还不小,里面应该有通道,那些植物的根应该在这个神殿的某个地方。 在入侵者触碰机关后,这些砖块也会打开,藤蔓从通道出来攻击他们。 那些东西的臭味,更像是死尸腐臭的味道。 他们在门前短暂休整,马利克全身挂满了红色粘稠的液体,他边抹脸边皱起眉。 “都是什么鬼东西……。” 一想到上一个宫室竟然让他出现了幻觉,差点就被血色河流淹没,马利克就觉得毛骨悚然。 在幻境中,神力窥探他的内心,他所有渴望的东西都实现了,差一点就被留在那个世界。 越靠近冠冕的宫室,神殿的力量越强了,宫室内的机关已经让人不是知道路径就可以防范。 马利克勉强把自己收拾干净,却发现女人在一旁机械的擦着,第一次看到她也会发呆,神情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喂,怎么了,刚才看到什么了?” 杏子看了眼马利克,淡然一笑。“没什么,我们继续吧。” 面前的大门缓缓打开,杏子从旁边的图案上已经看出,这是最后一个美杜莎的宫室。 她严肃道。“马利克,美杜莎的眼睛是不能直视的,会被石化,一会你要随机应变。” 男人切了一声,背起包跟在她身后。“真邪门。” 进入到宫室内,两人下意识只敢看向地面的一亩三分地,直觉空中一定有什么在看着他们。 事实确实如此,整个宫室除了进门时的平台,其余都是漆黑的深渊,只有台阶楼梯悬浮在空中,宛如移动着的迷宫,不停的变换角度,形成新的回路。 而四座巨大的美杜莎雕像从深渊中拔地而起,矗立在宫室的中央,悬浮的迷宫围绕在她的四周,无论从哪个角度,稍不注意和美杜莎对视,就会石化。 杏子和马利克小心的前进,除了要判断迷宫的走向,走走停停的等待它接到对的路径上,耳边还传来古神的低语。 完全听不懂的语言,神秘肃穆,让人产生一种未知的混乱。它蛊惑着想让入侵者抬头,他们只好不停的讲话来转移注意力。 中间他们俩还被变换的迷宫冲散,但马利克还是按照地图,最后在终点和杏子汇合了。 看着马利克面如菜色,撑着膝盖大喘气,杏子欣慰地浅笑。“做得不错。” 马利克吊着眼睛刚想揶揄几句,这时大地突然开始震颤,沉重的石门被打开的隆隆作响,隐约还能听到洪流的冲刷声。 杏子神情凝重。“神殿开始净化了,水很快就会淹上来,我们快走。” 在这海下的宫殿,被困住只有死路一条。 马利克也顾不上抽筋的脚,跟着她就跑进了下一个通道。这一条通道并不算长,跑着的时候有一些坡度,四周画满壁画和图腾,杏子没时间细看,隐约闪过的画面应该是亚特兰蒂斯消亡,和波塞冬冠冕的详情。 最后一扇黄金门被打开,他们终于来到最后的宫室。 黄金和白象牙筑就而成,金碧辉煌,数不尽的财富在这个不大的宫室堆积成山,墙面上像血管一样的纹路,一股股的涌动着黑红色的液体,就像是心脏在泵氧。 密室的正中央,波塞冬的冠冕发出耀眼的圣光,悬浮在空中。 来时的路已经被关闭,哗哗的水流越来越近,马利克几乎已经能闻到海水咸腥的味道。 杏子跑上前取冠冕,她注意到地上颜色稍浅的地砖,比别的地方大很多,还有隐约传来的臭味,只一眼杏子就可以断定,这底下就是巨大植物的根部。 越来越接近冠冕时,杏子感受到愈加强劲的阻力,像是相同的磁极,冠冕在强烈排斥她,直到寸步难移。 马利克倒是没什么异常,他上前取下冠冕的瞬间,围绕在杏子周围的阻力消失,她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手撑在涌进的水中,已经淹到手腕。 水上涨的速度太快了,根据神殿的立体图,这已经是神殿中最高的位置。 马利克把她拉起来,将冠冕递了过去。 杏子看着这充满神性的冠冕,轻叹一声。“你收好它,马利克,答应我一定要把它交到法老王的手里……。” 不放心的她,又严厉道。 “否则,你就要跟着他一起下冥界,永生永世都在虚无中徘徊!” 马利克难得没呛她,只是把冠冕牢牢绑在衣服里。 “现在我们怎么出去。” 他看着这牢笼一般的密室,四周没有任何提示。李的地图上,到这里就是结束,本以为可以从来时的路回去,但看着连门都消失不见的地方,马利克觉得这又到了死胡同。 他着急地四处摸索,千年锡杖的神力依旧是枯竭。 杏子静静看着马利克的侧脸,想起一路上冒险,他不遗余力的模样,她心中最后一丝戒备也卸下了。 他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女人走向中央原本摆放冠冕的位置,有一根细长的柱体,原本悬浮着的冠冕就是围绕着它的。 她看到底座上有一行字,虽然它是杏子不认识的语言,但它进入脑海时却读懂了。 【把你的灵魂留在这。】 她想了想,将柱体用力向下按,随即另一边的墙壁上打开了一道小门。只是在杏子松开力道后,那道门关上了。 杏子只好继续用力,保持门打开的状态。眼神中的冷静,像是早就知道会这样。 马利克也反应过来,刚想开口说点什么,杏子先打断他。 “安静,让我想办法。” 她的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 包里还有几件仪器,两枚手榴弹,麻绳等,对于重量来说,并不够,而且柱状体的顶面太小,根本放不了任何东西,绳子对于它也太粗了。 这时她目光落在手表上,还有圆柱体最底下雕塑的钩状装饰。 这只手表是表马利克准备的,是户外专业的,表带韧性很强,杏子把手表摘下,表面差不多只比顶面大一圈,她和马利克相互配合,将它贴住顶面,两边再用轧带扎好,勾到下面的钩子状的装饰上,再将两端用绳和收缩的滚轮连接。 杏子的心砰砰直跳。“一会要是能成,它也坚持不了多久,门一开我们要立刻过去。” 她按下滚轮的按钮,就和马利克立刻冲向石壁。 随着两端慢慢被自动拉紧,柔韧的表带被拉长,越来越细,就快要绷断时,强大的压力终于达到让门打开。 “就是现在!” “啪——” 几乎是立刻,表带就承受不住断开,好在他们已经赶到石壁边,趁着门还没完全关上,擦着压来的厚重石门扑了进去。 通道里的水已经漫到胸,但另一头的门已经打开,它和来时的门不同,呈上下开合,它由下而上停在一半,水从这段进入,但可以从那头出水,也就是对面的宫室还没被水浸漫。 只要走过这一段路,就可以出去。 希望就在那小小一方光亮,他们奋力向前游,很快就到了门口。 杏子手快够到石门时,一阵光怪陆离,她的心涌出即将开始新生活的喜悦。 终于,她渴望的,仍有一部分还可以实现。 就在这一瞬,她的脚被什么缠住,没等她反应过来,一股巨大的力道将她拖进水里。 她猝不及防呛了好几口水,勉强让自己冷静,这才看清,此时水底密密麻麻铺满了黑色藤蔓,随波扭动缠在一起,看着阴森恶心。 马利克无知无觉已经快从门里爬过去,杏子急忙用随身的匕首把它割断, 受了伤藤蔓从洞中退回,但旁边的植物又迅速缠了上来,越来越多,杏子根本对付不过来,直到手脚都被桎梏,再无法前进。 剧烈的动作让她吐出一大串气泡,氧气几乎耗尽。眼前希望的光亮,遥不可及,她感到深深的无力和惊慌。 又是一阵无谓的挣扎,让她被缠绕得更紧。 看着近在咫尺的出口,她突然觉得有一丝可笑。 神殿一直都在告诉她,会杀死她……。 是她一意孤行。 终于在马利克离开通道后,厚重的石门快速上升,直到严丝合缝的关闭。 密封的通道如黑夜降临,藤蔓像有感应,松开了这只笼中之鸟。 “咳……咳咳。” 杏子破开水面,贪婪的呼吸着。在一片漆黑中,她听到马利克隐约在敲打着墙壁。 “女人,喂!你没出来吗,你还在里面?” 她摸索着过去,通道里的水已经快灌满,她的头已经抵到顶。手上和前额,都传来菌群粘腻滑湿的触感。 面对幽闭黑暗的环境,她压下内心的恐惧,让自己声音尽量冷静些。 “马利克……,你听我……说。”汹涌灌入的海水时不时淹过她的口鼻。 “神殿……对称,你按照地图,镜像……走!” 对面是短暂的沉默,接着一声爆破的闷响在墙根传来,杏子知道马利克在用手榴弹,但厚重的石墙纹丝不动。 别再白费力气了,马利克。 杏子绝望地闭上眼。 此时通道的水已经完全灌满,她仰起的口鼻紧紧贴住石壁顶,攫取着最后一丝稀薄空气,她奋力喊出声。 “快走!否则……也要死!” “走啊!” “一定要……,给法老……。” 最后,水浸过她的呼吸,她勉强深吸一口气,沉了下去。 寂静中,墙壁那边异动消失了。 杏子知道马利克已经离开,她心中最后一块石头落了地。 漆黑的死水将她包裹,当死亡近在眼前,她的心竟然开始变得平静。 就像那天黄昏的流浪,太阳走过辉煌的末路。 接受死亡,也是一种坦然。 她卸去所有的力气,无所依傍的飘游。 什么也感知不到,什么也想不到,她只想在这无人之处,静静消失。 水的钝响在耳边回荡,恍惚间,从远处传来一声铃音。 清脆的像彼岸的声音。 眼前原本漆黑的水中,陆续出现的水母和细小鱼类,晕着透亮的光,在她面前悠悠飘动。 这就是深海的常态,寂静,缓慢。 是生命之始,也是生命之末。 远处的女妖吟唱着,凄宛悠扬的音色,哀送着亡魂,祈祷她沉入轮回,来世不受苦痛。 杏子轻轻睁开眼。 冰蓝的海底,点点荧光,水的斑驳与泡影交相辉映,如梦似幻。 朵朵浅蓝的水母,带着回忆的光辉,影影憧憧。 往生的一幕幕,在眼前掠过。 舞台上踮起的小脚,四只手拼凑出的笑脸,在光中消失的背影,混浊眼中流下的热泪……。 ……映出弥留之际父母的模样。 “杏子,你要坚强,爸爸和mama不能再保护你了。” “但我们无论在哪个世界,都会一直爱你。” “好好活下去……。” 父母依偎着消失在尽头,独留她一个人,尝尽世间孤苦。 她伸出手,却只抓到一片虚无。 爸爸mama,不要丢下我啊……。 我真的好累。 光是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 对不起,爸爸mama,我不能遵守约定了……。 我没有这么坚强。 早在你们离开的时候,我就已经失去了生的念头。 神殿的幻境,给了我一个圆满的美梦。 汗珠挥洒在舞台的聚光灯下,父母在欢呼的人群中浅笑,爱人在幕布旁静静等待……。 但终究是镜花水月,一场幻象。 我只期许,在另一个世界,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也值得拥有这样的人生。 可以和年少时单恋的爱人,走过岁月。 …… 亚图姆,在十六岁的那年,我第一次遇到你。 那时的喜欢,纯粹热烈,是向日葵的怒茁。 即使干枯,也遥遥向着你燃烧。 过了这么多年,爱,或是执念,我已经分不清。 但我生命里仅剩的爱,都已经给了你。 可是啊亚图姆,我等了你太久……。 太辛苦了……。 …… guntang的泪融入深海,体内最后的氧气也耗尽,呼吸管和肺部被冰冷海水刺得剧痛。 杏子释然的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