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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明媚这两个月来一出门就被一群举着长枪短炮的记者团团包围。临时增加的安保并不能让她立刻抽身，他们像群讨人厌的苍蝇，只想着从她身上咬出一块rou来。

    “苏董，您对最近两个月来楚氏集团股票跌停有什么看法？目前C号网站的事件在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传闻的大BOSS就是您的儿子楚灿同，对此您是否知晓呢？”

    “苏董苏董，楚灿同在ICU里是否已经有清醒的迹象了？而贵方与受害人关世玲的官司在下个月正式开庭，对于这场官司您有把握能赢吗？”

    “苏董请您回答一下???”

    “各位记者朋友，对于目前的舆论我只想说是有心人故意挑起的，目的就是为了阻碍我们楚氏相关企业上市。据我了解灿同跟他女友是自由恋爱并非所谓的非法囚禁，具体情况我们会在庭上做出解答——”苏明媚被挤在人群的正中心，她说着，但话语很快被另一个记者打断：

    “网络上已经流传有贵方律师前往美国调取楚灿同的心理报告。请问一下苏董，该报告是真的吗？是否证实了楚灿同幼年时期曾被继父PETER性猥亵过的传闻？您是否是因为此事与美国前夫离婚的？楚灿同非法囚禁多名高中、大学时期的女性同学案件是否要走精神辩护以达到脱罪的目的——”

    “。”苏明媚听完该名女记者问话，保养得当的一张脸瞬间冒出了好几条皱纹。随行律师立即出口制止，“无可奉告。一切事宜请留到庭上再说。请让让——麻烦让让——”随后保镖暴力开道，护送苏明媚上了专车。车外的记者却大多并未离去，仍围在车的四周，闪光灯频闪。

    “苏董，你回答一下我刚刚的问题。楚灿同是否是因为幼年的遭遇导致了心理变态，所以创办了C站令更多无辜的少男少女被迫出卖身体供人yin乐？您对此是否知情，楚氏集团在这件骇人听闻的泯灭人性的事件中是否起到了一个保护伞的作用？”女记者不死心地拍着窗。隔着黑色的玻璃，倒映出的只有女记者一张大义凛然的脸庞。

    “这种毫无根据的流言我们不予作答。”律师拦着试图扒窗的男记者，亦是正义凛然的回答。其他长枪短炮怼到律师脸上的记者被围在车外的保镖推搡着拉扯开，两方人员互不礼让，楚氏大厦门口人群拥挤成了一团，所有往来车辆进退不得，闹成了一锅热粥。

    许久，姗姗来迟的保安队和保镖组组成人墙，艰难地将记者群与专车隔离开来。那辆被堵了两个小时的劳斯莱斯幻影才最终驶离了人群。

    “我有个小女儿，比你meimei小几岁。他爸不舍得她一个人在国外生活，把她放在圳川上国际学校，到她成年了不用经过高考可以直接到法国那边的艺术院校上学。女孩子学艺术好，高雅有气质。你meimei呢？读初中了吧，想好高中读什么学校了吗？你那个弟弟，最近闹着要辍学呀。你mama身体不好，你做jiejie的，大概很早就明白了长姐为母的辛苦吧。”

    某连锁酒店的房间内，刚出院不久的关世玲神色紧张地坐在一张猩红色沙发上。住院期间剪的板寸头，现在已经毛茸茸的能扎成小揪揪了，现在半干毛刺刺地竖在她脑袋上。她看起来像个刺猬。

    苏明媚坐在她对面床上，弹弹指尖的烟灰，看着灰烬轻飘飘地落在白色床单上，继续说道：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跟灿同的亲生爸爸分开了。他爸爸是个瘾君子，暴力又嗜赌，白天不工作在赌馆里沤着，晚上输钱了就回家打老婆孩子。指节粗的棍子打在灿同的小腿上，不到一分钟，青一条紫一条起隆，他哭着叫我跟他爸爸离婚，但那时我连回家的路费的都没有。在家做姑娘的时候百般受宠爱，结果认识了个浪荡子，被他甜言蜜语骗去远嫁，是我活该。后来他爸被车撞死了，我们得了赔偿金，才终于脱离了魔窟，回到他姥姥家。

    但寄人篱下的痛苦，又比在魔窟里好得了几分？没钱就得被自己的哥嫂像防贼一样防着，就得穿别人不要的衣裳，就得看旁人白眼受尽那些七姑八姨的指指点点。我的第二段婚姻虽然是一坨插着鲜花的狗屎，但它让我认识了我现在的丈夫。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我现在是华国福布斯女性排行榜上前三名的常客。那些明星都借不到的高定，品牌方捧到我跟前任我挑。

    所以啊，女人，得把握住自己的机会。我知道你跟灿同曾经发生过不愉快，在这段不愉快的关系里，你受到了伤害，我儿子现在还躺在ICU里昏迷不醒。谁的儿子谁心疼。他那么爱你，难道他真的十恶不赦了吗？出事前几天他还取消了联姻，说喜欢上了一个女孩，要跟她结婚。谁知道造化弄人。玲玲啊，听阿姨说一句过来人的话，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要拼着把自己送进牢房也要跟楚氏对簿公堂两败俱伤吗？你现在的伤口是你最值钱的武器不假，不过，与其为了出口气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被我儿子上过，不如抓住机会让它贩卖出一个合适的价格。只要有和谈的机会，我们这边都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所以，你要我放弃追究楚灿同对我造成的伤害，跟你们和解？”关世玲冷笑了一下，“你儿子强jian我，禁锢我的人身自由。你还觉得我有跟你们和解的机会？如果我不跟你们和解，难道你要像你儿子那样做出魔鬼的行径吗？我现在24小时佩戴警方给的报警器。现在，我希望你收起那副恶心人的嘴脸，从我房间里出去。否则——”

    “放轻松，现在是法治社会，没有人敢把你怎么样的。就算你不想想自己的未来，那你的弟弟meimei还有你卧病在床的mama呢？”苏明媚站起来，身上暗绿色旗袍起褶皱的地方如流水般滑落下来，她扬着头，盘好的髻上只简单插了一根翡翠钗子。

    “你不想让他们过上更好的日子吗？你mama的病并非什么疑难杂症，我知道圳川有一位专家，是这方面的能手。我可以出面请他替你母亲医治，费用方面你不用cao心；就连你弟弟meimei的学业，我也可以帮你搞定。你是个聪明人，无论是赢官司还是输官司，你从中能得到的利益都不会比现在我能给你的多。

    从前，你是个天真的小女孩。所以你可以拒绝灿同。但现在，我相信你已明白，生命是个及其脆弱的东西，生与死，有时候并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

    “你在威胁我？”关世玲冷静下来，看着眼前的女人问道。

    “不，我是在提醒你。珍惜眼前良机。”苏明媚笑着走到饮水机旁，把还剩小半截的香烟按进盛着半杯水的纸杯里。暗亮的烟头在接触到水面时，发出滋啦一声，涂着红色甲油如玉一般的那只手却毫不犹豫，直直将它按到了最底下。一缕白烟袅袅升起，很快又堙灭。

    “你不用着急回答我。回家看看吧，那里大概会有你的答案。”

    白瓷砖贴在外围两层高的小楼是她的家。

    关世玲坐飞机又转坐四个小时的长途大巴，最后坐在关父的摩托车上行驶了将近2小时的乡村公路，终于到达的家。关母自是一见她便泪落不止。沉默寡言的父亲cao持着里外的活计，煮了三碗猪脚面，自己匆匆吃完一碗骑着摩托又回工地上夜班去了。弟弟meimei在学校住宿。关母哭累了，吃了半碗面，就着凉白开吞服了用掌心盛着的一把药，很快便睡去了。

    白色的墙剥落了皮，裂开了蜘蛛网的纹理。发黄的灯泡上罩着黑色的油灰。成把的筷子被塞在了水槽的凹处，凌乱的碗碟沾着残羹冷炙浸泡在水槽里，离它们不远处的料理台上有半碗凉掉的面汤。

    身上的汗还沉重地挂在身上，记忆里温馨的家变成了一处旧的破老小，关世玲看着只觉得陌生了。但由不得她细想，困倦的疲惫感接踵来袭，她拿着带回来的衣裳，脱光了站在楼梯间改成的卫生间里，细细洗刷着身体。

    一切恍惚间又回到了从前，在共用的空间里各自过着私有的生活，没有期待没有意外。他们普通、疲惫，像牛马一样被生活挥着鞭子往前赶着走。那时候，父母最大的期待是女儿能够读个好大学，找份好工作，帮补一下家计。那时候她还有梦想，还有憧憬，还有自命不凡的勇气，她想着在那一幢幢洁白的大厦里，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让家人过上殷实的好日子。

    可是水很热。

    她睁开眼睛，看见的是地砖上黄色的水垢，和被断发堵住的出水口。她弯下腰用手指夹起，那是一团细细的银丝，其中掺杂了几缕黑色的短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