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又岂在朝朝暮暮

    巡视了一周，她在檐下乘凉，茶水已经凉透了，盘子里还有些许荔枝整齐摆放着，没有踪迹可寻，足以证明方才是梦境。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不知真假，虞知挽没来由的落泪，悄然无声。

    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在诗意的午后响起，管家打开门一看，是一位陌生夫人，瞧她一派正相，眼角尽管有些纹路，却依旧端庄秀美，头发梳得整齐，一行举止，无不透露着家风的底蕴。

    管家看出此人非富即贵，不敢怠慢，恭敬问道：“小的眼拙，不知贵人是哪位，劳您知会一声，小人好通报自家主子。”

    辛夫人淡若春水：“你去说是国公府的夫人便是。”

    管家大惊，国公夫人怎会来此，他是个人精，知道这是位不能得罪的大人物，忙上前引路来到了会客室，身后的婢妇端上了时令的瓜果，还有一壶好茶，就匆匆又下去了。

    不得不说，这里的下人们都很安分，不多事也不传闲话，辛夫人心里升起一阵暖意。

    她又看向外面，玲珑精致的亭台院落，清幽秀丽的池水长廊，纱幔低垂，四周石壁全用薄纱遮住，就连室顶的朱红漆面也是千金难买，虞知挽过得比一些官家夫人都要好。

    初夏的午后并不十分炎热，没有到酷暑，天气倒也舒适居多，虞知挽正准备起身回屋再睡个回笼觉，就听到管家来报有贵客来了。

    听到是国公夫人，她很是诧异，也仅仅是一瞬，她就着急地往前厅走去，边走边问可有准备吃食一并送过去？

    管家点头哈腰回复着说都送过去了，娘子安心便是。

    庭院中的绿梅沁着芳香，含而未吐。

    辛夫人见到在暖阳的掩映之下，一身形姣好的女子从廊外进来，明明是简单的素纱鹅黄色襦裙，脸上也是脂粉未施，依旧美得惊人。

    难怪......难怪他的大儿子对她念念不忘，把自己关在家中，衣服也不换，蓬头垢面的，活脱脱一个疯子。

    走近之际，虞知挽的目光落在了辛夫人的眼尾上，端庄淑丽的国公夫人，怎么大半年不见，多了一些皱纹。

    “夫人安好。”虞知挽唤了一声，声音温柔，含笑走过去，福了福身子。

    辛夫人忙打住她行礼的动作：“你我不必如此客气，虞娘子，这么叫你可行？”

    虞知挽是顾叙安的妻子，被称作娘子实属正常，她笑着点了点头。

    “夫人今日来可是有事？”虞知挽扶着辛夫人落座后，自己坐在了她的对面。

    辛夫人的目光落在了她那颗白嫩的脸蛋上，一双软眸水雾漫涌，像是隔着水岸上赏一枝桃花，单是看着，就觉得很美好。

    她收回目光，故作淡定地抿了一口茶水，茶香清爽，细而持久，入口带一丝甜味，饮后口中有明显的清凉感，回味时喉底泛起持久的果甜香。

    放下茶杯，然后娓娓道来：“虞娘子别怪我不请自来，可怜天下父母心呐，要不是实在走投无路，我断不会舍了这张老脸来麻烦你的。”

    辛夫人出自名门世家，现在却要对着她一个普通妇人说如此低人一等的话，虞知挽是有些不舒服的，从前她也帮过自己，也没有在她困难的时候落井下石过，身为高门主母，已是难得。

    虞知挽背脊逐渐挺直，她摇了摇头，“夫人不必客气，有什么我能做到的尽管说来，我必尽力一试。”

    虞知挽还如从前那般不急不躁，富贵了也不显摆，贫困也不自怨自艾，也是个妙人，要是与她家书淮真能成就好了。

    可惜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

    辛夫人面色微红，虽假装淡定，但手心也被汗水润湿了。

    “还不是书淮那孩子，也不知犯了什么病，把自己关在祠堂里不出来，我和他父亲去见他，他也不开门，只有身旁的小厮过去送饭他才偶尔吃一点。”

    辛书人的面容有些沧桑，长睫一颤，到底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虞娘子，我从前误打误撞凑合你们俩，是我之过，后来你离开了，我看的清楚，书淮他心里有你，我今日来，是想请你如果有时间可以去国公府看看他，让他别再这样了，现在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虞知挽眼眸微敛，沉吟片刻，“夫人，您知道的，我已成家。”

    她有丈夫有家庭，辛夫人在来之前已经打听详细了，世家嫡女的风范，怎能低头来求见？要不是......要不是她儿子一副活不起的样子她又怎么如此？都是孽缘，孽缘啊。

    “虞娘子，不瞒你说，书淮年近而立，其他家这个年纪的公子们早都孩子满地跑了，他不想成家我们做父母的也不想逼迫，天下没有相同的树叶，就像人也一样，各有各的活法，我们无法将个人的意愿强加到他身上，退一万步来讲，我的小儿子，也就是书淮的弟弟，已经有了两个儿子，辛府的香火得以传承，书淮不想成婚我们倒也能接受，虞娘子，请求你，满足一个做母亲的心愿，去看看他，跟他说几句话就成，绝不是要你原谅他，他做的糊涂事我们也听说了些，我也是女人，很理解你的处境，伤害就是伤害，没有理由辩解，你不需要去做什么，就站在他面前，告诉他振作起来，我求求你。”

    辛夫人说着抖着身子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虞知挽面前，拉住她的手，“虞娘子，可否愿意帮这个忙？”

    虞知挽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一个执拗的人，同样也是一个心软的人，猝然相视之间，她突然想到中午做的那个梦，梦境真实，好像已经发生过，他落寞的神情不像作假。

    忽地，她又想起当年的七夕之夜，在那个平凡而普通的客栈里，他将自己抱到窗沿之上，抬手护着她，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算相熟，那个陌生的触感，她对自己的心洞若观火。

    那晚的烟花猝然升起，漆黑的天幕和骤然绚烂的烟火统统映照在他的瞳仁之中，两人发丝不小心纠缠在一起之时，她听到了他强有力的心跳，一下，两下，三下，同时，她也听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心中升起的烟火声，连绵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