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彩虹谷，处于最中心、戒备最为森严的一顶营帐之中，聚集了当今魔教内，数位举足轻重的人物。

    鬼王宗宗主老鬼王正面容惨白的半躺在一张坐榻之上，身旁站着他唯一的亲传弟子——万人往。

    在鬼王左右两侧，还或站或坐着数个人。

    左边坐着的，是同样脸色苍白的魔教圣使——青龙，不过青龙手中，竟捧着一只碧玉瓮，而他的身旁，站着另外三大圣使，玄武、白虎与朱雀。

    右边坐着的，则是如今万毒门的门主——毒神，不过看上去，他竟也是一副受了重伤的虚弱模样。

    而毒神身旁不远处，却是二个看上去很是年轻的一男一女，此二人分别是长生堂门主——段候的弟子——玉阳子、合欢派门主——月华仙子的弟子——三妙。

    经历过青云一战，魔教已是元气大伤，教主仇忘语骤然仙逝，而实力最强的四大宗派，伤亡亦是不轻，这般局面，让此刻帐内的气氛尤为凝重。

    气氛沉寂半晌，无人开口，不过就在此时，鬼王难以抑制的发出几声咳嗽，而后他突然叹道：“造化弄人，若不是那二人半路杀出，我圣教何至于此。”

    他这话一落下，在场众人面色皆变，青龙瞳孔一缩，目光瞬间落在手中抱着的碧玉瓮上，而后他闭了闭眼，语气异常平静：“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来日尚长，教主之仇，我等迟早要报，而眼下……”

    说到此处，青龙顿了顿，他的目光扫过鬼王、毒神二人，最后落在空无一人处，“眼下最重要的，便是遵从教主临终遗命，返回蛮荒圣殿，休养生息。”

    鬼王闻言皱眉，却是并未开口说话，而坐在他右边的毒神眼中精光一闪，片刻后竟是点头附和道：“尊使所言甚是，只是这么多年来，我等派系宗门在中土各处暗中经营，已置下了诸多基业，总得安置一番。”

    这话一落，青龙面上神色分毫未变，口中却并未接过毒神的话茬，转而淡淡道：“圣教如今群龙无首，各位心中想法如何，我也管不了太多，教主遗骸骨灰在此，不容有失，我们兄弟四人这便启程了。”

    话音刚落，身侧的朱雀便立刻会意的扶他起身，二人径直向外走去，他们身后，白虎的视线冷冷扫过毒神等人，他轻哼一声，紧随而去。

    剩下的那位，就是魔教四使之中，年龄最长的玄武，只见他望了望帐内神情各异的众人，神色萧索的长叹一声，也紧随其后，跟上了前方三人。

    不论营帐内剩下的几人如何，帐外的隐蔽之处，衣瑱与秋泽二人早已隐着气息，将一切都尽收耳中。

    望着四大圣使远去的背影，二人对视一眼，都望见了彼此眼中翻涌的复杂之色。

    忽地，衣瑱眼神微变，他抬眼望向不远处的某个山头，秋泽见他如此，亦望向那处，可还没待他看清，就觉手心一热，紧接着眼前一晃，下一刻，就发现自己已身处山头，面前还站了八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

    看着身侧依然拉着自己不放的衣瑱，秋泽眸底深处涌上几分无奈，万师兄这不打招呼，突然拉着自己就走的行为，怎么还和年少时一样。

    望着明显还处于呆愣状态中的秋泽，衣瑱眼中盛满了笑意，不过当他转头看向冲着他们二人见礼的八人时，眼中的笑意转瞬消失，他的眼神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波澜不惊。

    衣瑱与秋泽的突然出现，使得万剑一本能的以防守之势，挡在了众位师弟身前，待看清是熟悉的人，他方才放下心来上前行礼。

    “二位前辈。”

    衣瑱颔首，目光扫过紧跟在万剑一身后的苍松，又回到万剑一身上，停留了片刻，最终却落到底下戒备森严的营帐中，同时他口中已淡淡道：“看出来了吧？”

    这话虽是问句，语气却满含肯定之意，衣瑱也不在意万剑一的回答，转而又继续道：“接下来，你准备如何？”

    万剑一的视线也停留在下方，听得此言，他微微怔了怔，随后认真道：“此行最要紧的，自然是潜入蛮荒，探明魔教圣殿的虚实，不知前辈能否透露些……”

    抬手制止万剑一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衣瑱也不绕弯子，径直道：“你们一直往西北而行便可，至于如何进入蛮荒，会遇到什么，便看你们的本事了。”

    “可是，前辈……”

    看着留下一句话后，就瞬间消失的二位前辈，万剑一嘴角微微抽了抽，果然，他先前的预感并未出错，这二位前辈，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出手相助。

    万剑一回首，看着身后反应不一的众人，心底叹息一声，还是得靠自己啊，如此想着，他面上神色却是如常，口中径直对着众人道：“走，我们先离开此处，寻个地儿休憩一番后，再继续往西北去。”

    众人答应一声，八人又重新御剑飞起，万剑一打头，但他隐隐回首看了苍松一眼，正巧对方望了过来，两人视线交会，片刻后，苍松的身影转瞬落在了最后方，与最前方的万剑一，二人渐成相辅相成之势。

    远处的另一个山头，秋泽看着八人远去的背影，语含几分担忧：“师兄，我们什么都不透露，这样真的……”

    衣瑱轻笑一声，打断了秋泽未尽的话语，他捏了捏一直握着对方的手，不紧不慢道：“师弟啊，当年我们可是无人指点？”

    这话使得秋泽怔了怔，而后他恍然道：“师兄所言不错，是我着相了。”

    松开了握着对方的手，转而抬手抚上眼前人紧紧皱起的眉，衣瑱眼眸暗了暗，忽然道：“调息入定，勿在多思。”

    闻言，秋泽没有多言，只是轻轻颔首，而后他便就地盘膝而坐，以这般打坐之态，闭目入了定。

    见对方如此听话，衣瑱璀然一笑，而后他颇为随性的席地而坐。

    在这无人踏足的山头，除了高悬的明月，没有人知晓，衣瑱是用怎样柔和的目光，静静地望着秋泽，守了他一整夜。

    这一日，万剑一、苍松等八人，路过一处黑烟滚滚的村庄，其内隐隐还有哭声传来，见有人幸存，几人当即便入了村庄，正好从端木铁与吸血小妖二人手中救下了一对张姓爷孙。

    说起这端木铁与吸血小妖，万剑一与苍松等人已是第二回同他们撞上了，第一回正是大战刚结，天成子派弟子们下山追杀魔教余孽时，他们几人在青云山麓脚下狭路相逢，彼此交过手。

    只是可惜，方才突然杀出个万毒门的百毒子，使出了成群的毒虫，这才让他们逃过一劫。

    现下，曾叔常与田不易二人护送那对爷孙回远处的草庙村，而水月与苏茹二人双手施术，将一具具村民的尸体摆放在一处，商正梁与天云二人，则挖出了一个大坑，显然，他们几人是要将这些遇难的村民全都安葬起来。

    而此时，苍松正站在万剑一身侧，虽然知晓万师兄并未受伤，但对方背后那一大块异常醒目的黑色斑纹，让人看着实在是不爽，苍松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万师兄可要换件衣衫，这里交给我们就好。”

    万剑一正觉衣物有些不舒坦，便没有拒绝，反而笑着点了点头，对苍松道：“也好，那便辛苦你们了。”

    苍松冲着万剑一摇了摇首，表示并不辛苦，而后他也不看对方是何反应，走到那边，给商正梁与天云二人帮忙去了。

    看着对方忙碌的背影，万剑一眼底瞬间布满笑意，而后，他随意找了间闲置的空屋，进去换了衣衫。

    待到他换好衣衫出来，就见曾叔常与田不易二人已然回来了，而苍松等人，也刚将所有不幸遇难的村民都安葬完毕。

    万剑一走上前去，与苍松等人一起，都向着眼前这一大片土丘拜了拜，而随后，几人又御剑而起，继续向着西北方前行。

    在离这村庄不远处的一个山头，秋泽双眸紧闭，面容惨白，满脸汗珠的躺在衣瑱怀中。

    显然，修罗噬身的痛苦已再次袭来。

    感受着到怀中人难以控制的颤抖，衣瑱再次紧了紧怀抱，似乎这样，就能替对方减轻一些痛苦。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天边夕阳渐沉，怀中人也终于不再颤抖。

    给怀中人喂下一粒丹药，衣瑱将眼底的忧色掩藏，他沉默地自袖中掏出巾帕，轻轻的擦去对方面上流淌的汗珠。

    秋泽感受到他的动作，睁开眼轻轻唤了一声：“师兄。”

    “嗯。”衣瑱口中应着，手中动作却仍未停下。

    秋泽不再言语，只静静感受着对方轻柔的动作。

    少顷，衣瑱终是擦拭完毕，他将巾帕重又放回袖中，接着便将秋泽扶坐起来，揽住了对方。

    二人一同看向天边，那落日的余晖，像是一副展开的悲壮完美图画，漫天云霞明明像火一般鲜红，可却又隐隐含着金光，让人见了，只觉十分神圣壮阔，犹如上天降下的福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