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许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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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朱朝阳的情况明显有所好转,加上周春红想方设法做他喜欢吃的菜,差不多已经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 抽空再去看了一次心理医生,医生问话后倍感惊讶,毕竟按照预期,朱朝阳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自愈。再三确认朱朝阳没什么问题后,周春红欢欢喜喜地带他回了家。 她往朱朝阳碗里夹了块糖醋排骨:“朝阳,下周回学校吧,化学老师给我打过电话,他跟我夸你呢,希望你能来参加期末考前的辅导,别因为一次生病耽误了学习。朝阳,妈真为你骄傲。” 这学期大部分时间都在家中度过,朱朝阳甚至觉得距离上一次期末考还没过去多久,下一场便要开始了。他的生活如陀螺般高速旋转,不能被任何闪失打断。 “妈,我再也不会生这么久的病了。放心吧,下周我肯定去上课。” 这时房内的座机响起,周春红去接了:“你好叶警官……没事了他,现在一切都好了……那我跟他说。”她放下听筒对正整理碗筷的朱朝阳道,“朝阳,你叶军叔叔后天早上打算来看你。” “知道了妈。” 夜晚他给张东升发去消息:【张老师,后天叶军叔叔要来看我们,你换个时间来吧。】 手机震动了一下:【那我明天下午过去。】 【好。下周我就回去上课,医生说没事了。】 【恭喜啊,朝阳,好好休息。】 朱朝阳收起手机。 补完辅导班的作业已是半夜十二点,窗外却依旧持续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他想了想,撕下便签写上“六月十日晴”,贴在语文书内页。 睡着的那刻,梦里浮现出白日见过的一抹衣衫,纤尘不染,在眼前晃晃悠悠,温热的掌心抚过他光洁的额头、紧闭的眼皮,慢慢地,噩梦如潮水般退去了。 初升的日光再次填满整个房间。 —— 第二天下午张东升如约而至。 周春红见他来了感觉挺放心,泡好茶递给他,嘱咐朱朝阳几句便匆匆出门加班去。张东升走到旁边看他写题,少年的脊背笔直,半个月前肩胛骨尚且看不出几两rou,这会儿已初显圆润。 等朱朝阳抬头望来,他捞了把椅子坐好,扬了扬下巴:“继续写。” 于是朱朝阳继续盯着纸上的公式,笔尖却纹丝不动:“张老师我没事,你来看我之后我就好很多了。” 有些话张东升之前没说,是因为他生病,如今朱朝阳平静的眉眼,似乎表示一切都从未发生:“即使是轻度的抑郁也容易反复,别掉以轻心。朝阳,前两年肯定有情绪很低落的时候吧?” 问完这句话张东升就知道自己逾矩了,不过朱朝阳状似不在意,手里的笔在草稿纸上无意识画出坐标系:“直到初三开学,我还是忘不掉那些事,我总想着如果没有和他们遇见该多好,那样的话,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你和普普是怎么认识的?” “严良是我在小学最要好的朋友,后来他从宁州搬到杭市去,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所以就再也没见过他。后来他带着普普私自从福利院逃出来,他本来想在宁州看他爸爸,但是差点被抓回去,也没见到他爸爸一面。他们身上没有钱,又想起了我家的住址,找过来想看看我能不能让他们留宿一晚。” 随着严良和普普的死亡,这些事儿早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朱朝阳盯着自己手绘的曲线,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是nongnong的怀念:“那时我妈在六峰山景区工作,不仅辛苦而且来回很麻烦,所以她经常不在家。我答应了让严良他们住几天,普普想念她死去的父亲,问我有没有相机,她想拍些自己的照片烧给父亲。” “我们去了六峰山玩,相机无意中拍下的内容、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张东升原先听普普说过这些,当时他只以为严良和普普是无家可归的混混,需要替身患白血病的弟弟凑医疗费,碰巧和朱朝阳认识,并没想到他们俩竟是从福利院跑出来的。要不然他拿捏着三人的弱点,互相牵制,也不至于被逼得走投无路。 他对于普普的感情挺复杂,一方面他觉得普普符合心目中女儿的形象,一方面又恨透了勒索他的这帮小孩。张东升带着三人去吃麦当劳,是为了降低他们的警惕,同时出于对普普莫名的恻隐之心,给她买了小熊套餐。 和记忆中的玩偶一样,生于尘埃,仿佛被人丢弃就会死掉。 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也有温情脉脉的时刻。张东升想过不再索回这笔钱,甚至想过抚养她的生活,当她的监护人,可是他们一路要挟他,还想报警,那些事犹如千钧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张东升必须斩尽杀绝才能守住自己的秘密。 以死成全朱朝阳,既是出于形势所迫,也是因为他是普普的朋友,是张东升认可的学生,心底最后的善意迸发,他留朱朝阳的命,更要他再也见不得光,成为下一个自己。 但是现在,朱朝阳的存在有着更特殊的意义。 “要是能回到严良来找我的那一天,我不会跟他们说我家里的事情,他们也不会想着要去少年宫。可是说这些都没用,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他往后一靠,对着书架某处发呆。 张东升闻言,心中震荡。朱朝阳说的这句话意味着,之前在少年宫摔下去的那个小女孩很可能和他们有关,难道真是朱朝阳推下去的? 可是不能怪张东升心狠,朱晶晶对于他而言只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他也并不想关心她的死活。 就此翻篇吧,张东升对自己说。 他走上前,手搭在朱朝阳肩上,与他一同看向桌上完美无缺的手绘心形线:“既然没法重来,那就向前看。”现在他只关心眼前的少年,关注自己的生活,其他事情到底跟他没关系。 朱朝阳想,张东升和他终究不一样。张东升做了那些事从来活得好好的,而朱朝阳无比清楚,他和严良普普之间发生的点点滴滴从来不是幻觉,那些欢歌笑语的瞬间,那些真挚的感情,随着生离死别日益坚固,摧毁的那一刻就愈发痛彻心扉。 朱朝阳算是认可了他的话。也只有在张东升出现时,角落里一高一矮两道人影才会消失,他不用靠着反复回忆当年的事,重温十六年生命里品尝到的那点甜头。他推开张东升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指尖在这手背上恋恋不舍地停留,不到一秒便擅自分离。 突然客厅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朱朝阳,你在吗?我是叶驰敏。我和爸爸来看你。” 朱朝阳迅速回头看了身后人一眼,张东升权衡再三,还是躲到了厨房,尽量不跟叶军碰面。他有把握瞒过叶驰敏,却不能挑战一名刑警的眼力。 待他躲好,朱朝阳开了门,叶驰敏站在一边,身后是提着水果牛奶朝他问好的叶军:“朝阳,听你mama说她出去了只有你在家,贸然打扰你别介意哈。” 朱朝阳给两人递鞋套:“叶叔叔好,您不是说明天再来吗?” “哎,局里接到临时通知明天必须出警,后面估计又要忙得不可开交了,只好提前一天过来。朝阳你没事吧,驰敏说你很长一段时间没来上课,我打电话给你mama,她也跟我说了你的事,上次在学校门口见到你,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叶军将水果放在桌上,全然忘记了一旁局促不安的女儿,擦了把脸上的汗,“这些都是她要求我买的,你们俩要成为朋友就好了,驰敏语文好,你数学好,正好可以互相问问题。” 闻言叶驰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冲自家老爸翻了个白眼,朱朝阳给两人端来茶水,被叶军一把拦下:“不用麻烦,我们就是来看一眼,没事儿我们就放心了。” 女生终于忍不住了,低声道:“谁放心了,是你要看他的,我只是顺路和你一起来。” “好好好,没你的份,是我行了吧。”叶军连连告饶。 “叶叔叔,我没什么事,这几天身体好很多了,下周就回去上课。谢谢您来看望我。”朱朝阳看见叶驰敏放在背后的手里正拿着个盒子,她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拿出来放在桌上,“送你的,同学们很希望你回去,每个人都给你准备了礼物。” 朱朝阳没有当面拆开,他拿起盒子看了看上面印着的花纹,略显惊喜:“谢谢你叶同学。”他把盒子放到房间里,并允许叶军父母参观。 整齐的物品以及装潢简约的风格,令叶军回想起自己小时候,为了考入警校硬是端正了先前的生活作风,曾经随意摆放的东西也要收拾得一丝不苟。 他看见朱朝阳书桌上还有本摊开的练习册,草稿纸叠成厚厚一摞,显然已经写了不少题。于是叶军又夸赞起朱朝阳的成绩,说他能拿到竞赛第一是实至名归。而被他夸奖的人不卑不亢站在原地,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小敏,朱朝阳同学有很多优点,你多向人家请教。朝阳啊,我家驰敏最近可努力了,每天都要看笔记看到半夜一点,说一定要考过你,这次期末考试你可要加油。” “嗯。” 哪有这样给自己女儿的竞争对手打气的。叶驰敏听老爸说了这么多,朱朝阳就回了一个字,心下叹息:“爸,咱们回家吧,别打扰朱朝阳休息了。” “那好吧。”叶军退至门口,看见一旁摆放的椅子正对着朱朝阳的书桌,桌上未喝完的牛奶挨着茶杯,水珠凝结在透明的杯壁处,显然还是热的。 牛奶显然是朱朝阳的,那么这杯茶又是谁的?叶军不由地疑惑起来,他走出房间,眼神悄悄四处搜寻,厨房和卫生间的门都紧紧闭着,阳台倒是为通风而敞开,一眼看过去似乎并没有其他人存在。 再回神,叶军发现朱朝阳正盯着自己,连忙找了个借口:“可以借用一下你们家卫生间吗?” “在那边。”朱朝阳指着厨房旁边的一道门,叶军解完手出来,和叶驰敏一同离开了。 确认两人已经下楼,朱朝阳打开厨房门,张东升出来重新将手机开机。 透过厨房门的单向玻璃窗,他目睹了一切。果然不和叶军碰面是对的,房中的蛛丝马迹被他观察得很仔细,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忽视自己的推测,而是立刻进行验证,要是再细致一点,张东升认为叶军会将厨房也借口搜查一遍。 桌上送来的西瓜被朱朝阳切开,和张东升一人吃了四分之一,剩下的包上保鲜膜储存在冰箱。期间周春红给朱朝阳打电话说她会很晚回家,就不过来吃饭了,还问张东升走了没。朱朝阳一边说早就走了,一边拆开叶驰敏送他的礼物盒。 是个精装牛皮本,有许多数学家的签名印在扉页,朱朝阳觉得很适合拿来做笔记。他将其珍重装好,提着两个杯子反手关上房门。 张东升眼见他进了厨房洗杯子:“朝阳,我走了。” 朱朝阳关上水龙头,抹布蘸着洗洁精和水,顺便把中午的盘子洗了:“我妈十点之前回不来,张老师你可以留下来吃晚饭吗?” “好。”张东升瞬间明白他为什么和周春红说他已经走了,毕竟叶军要是问起,周春红也只会说张东升早就离开了,谁也想不到他一直留在这里。 他的眼神隐含着意味不明的情绪,又逐渐消弭。待在这里也许有些风险,不过能留意到朱朝阳的情绪,他不知道他是真的病好了,还是把症状藏起来了。 “张老师,我还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菜?” “什么都吃,你看着办。” 闻言,朱朝阳停下动作,好似对他敷衍的态度感到不满。张东升看出了少年的固执,往厨房地上的蔬菜堆扫了一眼,补充道:“那就秋葵?” “好。” 朱朝阳系好围裙隔绝油烟,示意张东升打开了电视:“晚饭我来做。” 张东升顿时无奈地看着他,厨房中忙绿的少年只留下一道模糊背影,在无数厨具中穿行,他转头看着正在播放的电视画面。没来由地,他突然感到一阵久违的温暖包围着自己,就好像完整的家庭生活不曾远去。 无论是迫于情势或是出自本心,张东升总是优先照顾身边人的感受,这个习惯牢牢刻在骨子里,即便他早已不需要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于是身边人通常习惯了他的细致周到,忽略了他也需要得到关照的事实。 他甚至记不清上一次被人毫无目的地关心是什么时候了。 生命里无端多出一个人,记下他偏好的口味,陪他在寒夜里等车,跟他去老家参与父母的葬礼,留他一起跨年。这个人和他的过去纠缠不休,预定了他的未来,还能轻易唤醒连自己都陌生的情绪;这个人刻苦聪慧,执著坚强,前途无量,却会因为自己不在身边而郁郁寡欢。朱朝阳是他最喜爱的学生,最重视的接班者,更是他目前最在意的人。 是他的…… 令人惶恐又疯狂的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轻易收回,张东升察觉到了,但他压抑不了渴望已久的感情,只得信马由缰驶向不归路。 握着电视遥控的手正微微颤抖,不一会儿恢复平静。 像无数在张东升家吃过的晚饭一样,两人洗完碗,并肩靠在沙发上休息。很快到了六点半,朱朝阳让张东升陪他去不远处的临河公园散散步。 一条生态长廊依傍着河边的栏杆,直到去年才修筑好,保护当地的物种多样性。风沿着长廊来到岸上,为行人带去夏夜的丝丝凉爽。朱朝阳经常和周春红来这里,一走就是两个小时。 张东升虽然就职于离这儿不远的宁州第二中学,但他从来没有围着这条河走过路,只是每天在对岸的站台等回家的车。 看着江天衔接处的一片青色,黄昏沿着地平线慢慢落进山脉深处,心中诸多繁杂的情绪得到片刻休憩。于是张东升很自然地发现,朱朝阳似乎心情不错。 两人走累了,背靠着徐徐江风坐到长椅上,这个点人不多,再过一会儿便会热闹起来。朱朝阳问:“你脸上涂了什么,我都有点记不清你原来的样子了。” “只是用粉底遮瑕之类的稍微做了些修容,就算出汗淋雨也不会掉妆。”张东升知道他不懂这些,没有跟他详细解释,“没事,只需要记住我现在的脸就可以了。” “为什么?”朱朝阳盯着他脖颈处不易察觉的肤色差,“这是张东成的脸,不是你的。” 张东升愣了一下,心底莫名地被触动。 “在别人眼里,我就是张东成。”谁会知道张东升的存在,知道他的模样他的过往,连目前仅有的社会关系也是属于张东成的,坐在这里的,是一个东拼西凑出的人。 “可对我来说,你和他一点都不像。”朱朝阳用手指着自己的脸,“你的左边眉毛要更长点,鼻梁没这么塌,人中再往这边一点有颗明显的痣,五官也更立体。”他一字一句地描述着,仿佛要让回忆中的面孔显形,张东升听着他眼中的自己,始终无动于衷的神情发生了些许变化。 张东升只在镜中见过自己的面容,其它对自己长相的概念全凭他人补充。他自己都快要记不清原来的脸,朱朝阳却分毫不差地将三年前的张东升勾勒得清晰分明。 现在活在世界上的到底是他还是张东成? 过去张东升是爸妈的儿子,妻子的丈夫,少年宫的校工,警察追捕的罪犯……没有了各式各样的身份,等同于在人类社会里消失。他只是遵循着另一个人的生活轨迹,扮演着另一个人。说不定某天灵魂也会变得陌生。 当朱朝阳注视着他,当唯一与他保持旧日联系的人看向他时,张东升就从一个埋葬在过去的死人活过来了。 他得承认,朱朝阳是他存在过的证明,是他现在未来的延续,是张东升不得忽视的侥幸。 “笛卡尔不是说过吗,‘我思故我在’。怀疑本身就能够证明我们的存在。” “你说的很对。”闻言,朱朝阳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张东升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想看我这张脸,以后有很多机会,现在不行,万一被监控拍到了不好解释。” 少年的发丝因气流四散飘舞,张东升伸手,很想替他整理到耳后,可手指堪堪停在半空中一秒便落回身侧,紧接着面前的人停止叙述,静静靠在椅子上。 江面风涌浪起,衬的这一角格外波澜不惊。堆积的情愫愈来愈浓烈,可深陷其中的他们丝毫不觉,视线落在彼此的衣物间,保持着合适的距离,未曾对视过的双眼却在不经意间慢慢错位。 一道声音将浓郁得化不开的气氛冲散:“张老师,暑假可以和我一起去图书馆吗?” 不确定这是偶然邀约还是长久许诺,张东升坐直身子,垂眸望进他眼底:“去几次,去多久,看你表现。” 少年已度过变声期的嗓音清亮高昂:“怎么表现?” 张东升笑了笑:“首先你要好好休养,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和情绪;其次把语文提提分;最后一个目标,打败学校所有竞争对手,考到年级第一,这并非硬性要求,控制在能力范围内就行,不过会是个加分项。” “要是我考到了年级第一,还能再满足我一个愿望吗?” “当然没问题。朝阳同学,要加油。”张东升拿出之前他给的笔记,“已经复印好了,每个同学都发了一份,还你。” 朱朝阳将其收好,和手机一起塞进书包最里侧。两人站起来,绕着长廊走了整整两圈,最后朱朝阳蹲在离河很近的地方观察浮在水面中央的大白鸭。 张东升不禁放缓脚步,在一旁等他。 等到黑夜遮去了光线,周围空地聚集起许多人,僻静的一角变得嘈杂,朱朝阳向他告别,径自回到家里。 与他分离的时刻不是傍晚便是黄昏,朱朝阳很难不疑心这其中是否存在某种必然联系? “哧”一声火柴亮起,他坐在阳台将手里正燃烧的木棍扔进楼底积水处,见那放射出白光的一小点挣扎不过半会,仿佛吸收了周围所有黑暗,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