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喜欢

    坊间传闻，淮王世子与世子妃虽是圣上赐婚的金玉良缘，但夫妻二人貌合神离，裴窈音只当轻笑着摇头。谢濯连待她一直相敬如宾，即便二人共处一室，他也从不曾逾矩半分。

    裴窈音犹记得大婚那夜，她坐在床头，他立于床尾，屋内沉寂如水。龙凤喜烛燃了一半，谢濯连沉吟片刻，说道：“今夜我睡地上。”裴窈音微微颔首。

    灯灭，罗帐低垂，裴窈音久久无声，以双目勾勒描摹谢濯连在夜色里的模糊轮廓。她想，从今以后，这个人就是她的丈夫，是她要共度一生的人。

    不久前，谢濯连娶妻的消息从皇城传到净秋山庄。原来他并不是找不到她，而是他有了真正喜欢的人，默许她的不告而别。

    恍如有无数竹节在裴窈音的足下自根茎拔节而起，将她困在原地，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谢濯连。

    见她迟迟未动，谢濯连阔步走出竹影。冽冽天光里，谢濯连秾艳冷峻的面容难掩倦色。他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在他冷白的肤色上愈发明显，宛若白瓷净瓶上的一道深色水痕。

    谢濯连一双琥珀色的秋水剪瞳此刻平澜无波地在裴窈音脸上流连，目光却蓦然停在她月白色领口绣的几簇白梅上。他在那个挡路的男人衣袖上瞥见一模一样的梅花刺绣图案。

    霎时，一片浮光闪过，不是日光，而是谢濯连的剑刃映出的寒光。裴窈音在剑刃里看到了自己暗淡的双眼，她终于无法遏制心中的怒意，迎着谢濯连冷锐的眸光，恨声道：“谢濯连，我们都已经和离了，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谢濯连呼吸一滞：“什么时候？”剑落归鞘，他用未沾血的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问她：“我们什么时候和离了？”

    裴窈音手腕吃痛，她挣脱不开谢濯连对她的桎梏，又惧又恼：“谢濯连，你都要娶别人了，就不要再来找我了。”

    谢濯连先松开了手，定定凝视她泛红的双眼，沉声道：“我的妻子自始至终都只是你，从来没有别人。”他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包括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

    “窈窈。”

    裴窈音猛然转头循声望去，只见沈确玉气息虚弱地倒在太湖石旁。他发冠残损，青丝散乱，月白的长袍上沾了血，染红袖口的点点白梅。

    “原来你还没死。”谢濯连面无表情地走到沈确玉面前，摸向腰间的长剑。忽地，裴窈音紧紧抓住他搭在剑鞘上的手，谢濯连的目光一寸寸冷厉下来，他的妻子在为别的男人向他求情：“谢濯连，不要杀他。”

    “他今天必须死。”

    “那你先杀了我。”

    “裴窈音，”谢濯连原本艳光清冷的姿容此刻因为扭曲而变得阴鸷冷戾，他继续自虐般地诘问，“你就这么喜欢他？”

    裴窈音不语，只是死死看着谢濯连。

    熟悉的眩晕感遽然将她击中，她重重倒在青砖地上，不知何时鲜血从七窍汩汩流出。裴窈音感到身体的冰冷逐渐蔓延，她努力睁大双眼试图开口说出藏在心底的那句话。

    然而天地间只剩刺目的猩红，她再看不见别的东西，听不见任何声音。

    “小杏，你猜我堆的这个雪人是谁？”

    “是世子！旁边的雪人是夫人自己吗？原来夫人这么喜欢世子啊。”

    “小杏，答应我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夫人，为什么？”

    “因为……我想等谢濯连亲口说喜欢我。”

    死之前，裴窈音悲哀地想，原来她还是没能等来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