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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又问:“几天?做到什么程度?” 大主管说:“四天。全给我翻出来,用的什么东西怎么做的测试结果到底对不对都验。” 姜玄应了一声。只觉得这事儿麻烦。但是麻烦归麻烦,活儿还得照做。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现在能确定技术问题肯定不出在他们自己身上,多半是分部用了什么东西替换上去或者给车体弄了点“加餐”。接了这通电话没过多久,钟荣的秘书中午去了一趟姜玄的办公室,传达了一下上面的意思,让他务必盯好里面每一个细节,把实验报告都研究透了,四天之内他们得给钟荣反馈一个技术评估。姜玄充分地表示了明白。 当天下午钟荣就飞回了上海,带着上头的指示开了个会,大张旗鼓地说要验收,直接点名让姜玄组织做验收,实验资料都直接发到姜玄那去。会上那么多双眼睛或是带着点惧意或是带着点恶意地都盯着姜玄,但他也丝毫没露怯,顺着钟荣给他铺好的台子接了这个烫手山芋,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他这一句话说出来,整个会议才算尘埃落定,钟荣带头鼓了个掌,那些掌声从零碎到整齐足足响了一分多钟,潮水一样排山倒海地涌过来,把姜玄逼到了会议室的一角,他就那么坐着,顶着那些掌声和目光,像是顶着朝他扑过来的鲜花的尖刺,像是顶着万钧的雷霆。但他仍旧坐在那个椅子上,尽管如坐针毡。 那天钟荣就给他们找了一个独立的办公室,姜玄带着人在车间没日没夜地做事情,从制动开始查,连测试的时候用的防撞块都要看着图来算尺寸,一天一晚下来钻到车架里头四五次,六角和机油就放在地上,工具箱都散开着,里面的螺母在车间顶棚上泛冷的白炽灯下面折射出生硬的光,活像是无声的压力和盯梢。 到第三天的时候所有人根本不顾上手上身上的味道,饭吃的是订的盒饭,晚间睡在车间里的时候就是大家轮班去睡,打地铺的打地铺、睡弹簧床的睡弹簧床,姜玄坐在一个小凳子上看调参,看着看着头脑都垂下来,再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弹簧床上,旁边是小金吃着泡面坐在凳子上看调参的身影,因为太困了背坨得像个流浪汉。姜玄哑着嗓子问他:“做得出来吗?”小金把泡面吸溜进去又仰着头喝了口汤,头也不回地说:“用咱们的零件装好之后做出来的结果都比他们给的好得多,料绝对有问题。” 姜玄“嗯”了一声,翻了个身摸了摸肚子,问小金:“还有什么吃的吗?”小金低头看了看自己碗里剩下的一点面渣,姜玄默默地别过头去。小金把碗往地上一放,坐在凳子上直了直腰板,又吸了吸鼻子。姜玄闭着眼睛养神,呢喃着说:“金啊,你让我再躺会儿。可别跟老王说我醒了啊,不然他又得来找我给他掰油管。” 小金“嗯”了一声,随手收拾地上的螺母,一个一个往手心里扔。那么小的螺母,手指头捻上去都能直接盖住,但他捡的很认真。姜玄听着“叮叮”的声音听了一会儿,小金才终于停下来。 过了几秒,他突然说:“组长,你睡了吗?”姜玄“嗯”了一声。 小金又说:“组长,你说我们辛辛苦苦一年做出来的东西,怎么还能给人钻空子?” 姜玄没说话,他也没继续问。过了几秒,姜玄听见他把手心里的螺母倒进工具箱,统统收进一个格子里,声音稀稀拉拉的。姜玄盛开眼睛看他,看见他做完这些,就坐在凳子上,手撑着膝盖。 姜玄轻轻搓了搓手上的胶,才开口说:“我刚进公司没几年的时候,跟着大老板去做验收。好好的一个项目,第一批成品试验出来干涉。我们一圈人都疯了,说怎么可能呢,查了一周,最后发现是厂子里图纸扫描的时候掉了一块。最后那批车架全废了。当时我们都以为赶不上当季上市了,特别难受。就差几毫米,但是没办法,弄错就是弄错了。我那时候特难过,我跟……我一个朋友,打电话,我就问他,我说为什么啊?凭什么啊?我辛辛苦苦一整年,临到头了告诉我加班费没了、奖金没了、分红没了,我他妈连年终奖可能都要没了,怎么能这样呢?” 小金吸了下鼻子。姜玄闭着眼睛继续说: “我……那个、好朋友,他就跟我说,他说他当老师,他每天上课认认真真的,学生成绩都挺好的,班级里俩同学早恋,在走廊里亲嘴被主任碰见了,碰见了也就碰见了,结果俩小孩往楼下跑,跑的太野了把验孕棒掉出来了。你说这都什么事儿?” 小金被他逗得吃吃地笑。姜玄也笑,把胳膊放自己眼睛上,盖住了头顶上照下来的光。姜玄说:“他就跟我说,都是做事情,难免出差错。该是你的黑锅你逃不了,但有些事儿不该是你的责任你也得扛着。扛着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自己还能在这儿继续干,还能干得更好。” 小金没说话,姜玄闭着眼睛,脑袋昏昏沉沉,偏偏肚子饿的咕咕直叫,半梦半醒之间他打了个哈欠,脑子里关于陈林的那点绵长的回忆都压缩到眼前。那时候陈林跟他也就是床上合拍床下拜拜周末爱爱的关系,但是当姜玄一个人蹲在车间外面的空地上抽烟的时候,当他抬着头吹着冷风想着一会儿还得回去重新调参的时候,就那么突然而然的、命中注定一般的,手机震了一下,姜玄掏出来看见陈林给他一条短信,很简短、很直接,问他:周末一起吗? 姜玄抽着烟回他:出差,恐怕回不去。 两秒钟之后陈林给他来了一个电话。凌晨一点的时候车间门口除了一盏灯以外什么都没有,远处的空地上都是野草在风里轻轻吹,夏天的晚上路灯罩在地上,像是凝成了一股冰冷冷的水洼。在一片寂静中姜玄接了电话,他听见陈林问他: “你心情不好吗?” 那一瞬间全世界有无数个电话在连接,但姜玄唯独和陈林在对话。他感觉到一种悸动在他的心中涌动,和着陈林温柔的语气包裹住了他的神经。姜玄靠在车间门口和陈林打电话,嘴里的烟头被他夹在手里,一直到烧成了一个烟屁股,然后被他碾灭在脚底下。他抬头望着月亮,望着路灯,望着晚间的微风,望着草丛中的虫鸣,世界在他眼中远去,只剩下两个人隔着电波不断交互的声音,一字一句地绕着对方的耳朵,从耳蜗中涌到脑海里,从大脑中涌到身体里,黑夜给了他们忽视大多数东西的机会,而多余的感官全部用来感受那股绵长的缱绻。 他们聊了很多,陈林跟他讲学校里发生的鸡毛蒜皮,姜玄和他讲在这边受的孙子气,中间他们都打了好几个哈欠,但是没有人挂掉电话,也没有人舍得先问对方“你困不困”,姜玄无端端在说话的时候生出一点贪心,他看着路边的野草在晚风中颤抖,像是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