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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兵的郎将共有八个,大多都曾是东海先生的宾客家臣。她阿父颜美,还有曾高,还有早间见到的那个淳于通,都是其中之一。明绣笑道:“夫人你瞧,有这些人在,不用担心咱们这儿的安全。去年刚打跑了一拨太平道的残军呢——我阿父领的头!”国运式微,盗贼蜂起,要想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下去,就得有拥有自卫的力量。罗敷不吝称赞。颜美远远看见明绣和罗敷来了,连忙丢下杀猪刀,脸上刀疤笑得跳舞,招手让她过来:“来来来,喝点水,擦把汗,站树荫里,别晒着。”训练场上一小片珍贵的树荫,银杏叶片的影子摇晃漏光,好似一朵朵微型的扇子。壮丁们训练时挥汗如雨,每每变换队形,谁有幸站进去凉快一小会儿,谁就要承受大伙羡慕嫉妒的目光。而现在,颜美大手一赶,把树荫里的小伙子全赶了出去,赔笑道:“闺女坐。夫人坐。”不是亲闺女,让他宠得胜似亲闺女。颜美是营中唯一一个说话时把“闺女”放在“夫人”之前的。明绣极窘,小声说:“阿父!我们远远看着就行了。刀枪不长眼,再伤着夫人。”练兵打铁之类,在明绣眼中都是男人的事,枯燥得大同小异,也没带罗敷细瞧。等大部分营地都看过了,脚步一转,指了指前面一道矮墙院门:“女眷主要在那里活动。夫人若是需要裁衣制衣……”罗敷眼睛一亮:“你们有几台织机?带我去看看。”明绣却误会了她的意思,急忙推脱:“夫人不是要查验我手艺吧?——我、我织布是不行的,手劲太大稳不住,老是断线……”罗敷忍笑道:“不是要考你。我想看看大伙都是怎么织布的,若准许我跟着忙一忙,那是正好,胜过吃完饭就闷在房里歇着。”明绣这才恍然:“夫人要视察织造之事?哎呀,那我赶紧通知大伙准备一下……”罗敷放弃了跟她解释,自己只是想织个布,并不是去监工的。无功不受禄。虽说顶着主公夫人这个傀儡身份,但要想在白水营长住下去,不给人家做些实质上的贡献,她心里也过意不去。第18章织坊白水营自给自足。和其它地主田庄一样,女眷们自行组织起了一个小小的纺织作坊,给全营上下供应布匹和衣料。罗敷远远听到织机运作的节奏声,顿觉无比亲切,一双耳朵都舒适无比。一间大屋内,横竖分布着十几台手摇纺车、脚踏纺车、络丝车。另外一头是二十来架织机,有大有小,有新有旧;有老式的脚踏平织机,也有轻便精致的提花腰机;有的年久失修,摇摇晃晃近似散架,每穿一梭都吱嘎乱响;有的干脆已经缺了零件,破破烂烂的扔在角落里,筘齿上还挂着几根不知何年何月的线头。明绣一声:“夫人来看大伙啦!”几十个女眷挥汗劳作——缫丝的、纺线的、绩纱的、织布的,此时赶紧纷纷下机,齐齐施礼,莺声燕语的“恭迎夫人”。白水营过了三年群龙无首的日子。男人们固然盼望主公能够尽快回归,收拾乱局,这种情绪也传染到了营中的女眷身上。听闻“主公夫人”下榻营里,一个个卯足了精神,仿佛看到了新生活的曙光。可一见到真人,都有点出乎意料。原本以为是个跟主公气质相似的、睿智稳重的老夫人,即便听说她年轻,想来也低不过三四十岁去;谁曾想今日一见,原来是个二十尚不足的年轻女郎,一双眼睛灵动归灵动,却明显没什么岁月的底蕴。看言谈举止,也不像世家大族教出来的贵妇人。那么她之所以能吸引主公的地方,似乎也只有……这一副脸蛋身姿了。就是为了她,东海先生任性出走,丢下了她们的丈夫、父亲、兄弟?唉,男人哪。不管多么年高德勋,不管多么道貌岸然,有些爱好总是一成不变。众女眷互相看看,努力接受着现实。有两个沉不住气的,还偷偷叹口气。白水营里的男人们,都是出于理想和道义,自愿追随东海先生奔波四方。因此对于主公的这次“重色轻友”,也都尽可能地理解接受。对于秦罗敷这个“红颜祸水”,不管私下里如何看待,表面上,也都爱屋及乌地表示了尊重。而女眷们大多追随父兄而来,住进白水营并非她们自己的意愿。东海先生一走,营中的乱象马上波及到了后方宅院,让这些没怎么出过门的妇女们平白感到心慌,不知道这种日子何时才是尽头。追根究底,面前的“主公夫人”似乎难辞其咎。罗敷敏感地察觉到了这种微妙的态度。她不以位尊者自居,朝大伙谦逊笑笑,解释一句:“大家接着忙,我……就是来看看。”众女纷纷遵命。一个三十来岁的胖墩墩妇人笑道:“夫人是千娇百媚的贵女,难道也懂桑麻织造之事?”这话里隐约带着些不服。罗敷微微一笑。她是把自己当成纨绔方琼,前来“巡查农桑”,看热闹来了?她伸手抚上半匹没织完的苎麻。还没摸到纹理,那胖妇人连忙跑过去,毕恭毕敬地推开她手:“夫人仔细!这匹已快织完了,断了线,可要接续好一阵!罗敷没接受她的建议,反而格外认真地摸了摸那苎麻布面,轻声分析:“是不是因为这台机子卷线卷得太紧,踏板又松,提棕的力度才会忽大忽小,容易断线?”一屋子织女集体静了一刻。她们的母亲只教会了她们穿经打纬,从来没教她们挑织机的毛病。罗敷弯腰,地上捡了个木片,塞进踏板和中轴连接的榫卯里,手指推一推,稍微增加了踏板上下的滞涩之力。然后在织机上坐下,试了试棕框提拉的幅度,卷紧了一排经线。地上的水桶里捞起一个小刷子,将经线刷湿——太干燥的线容易断。最后拾起梭子,轻轻地穿过织口,织了一纬。机子不是什么好机子,然而罗敷从小纺织,人还没有织机高时,就已经能织出让人挑不出破绽的布匹。这一台不太听话的织机,到了她手里也服服帖帖。没两下,那胖墩墩妇人的神色就从担忧变成惊讶。似乎比自己还熟练三分!当下时节,纺织是每家妇女必会的技能。然而这事也要看天赋。譬如每个女人都会烧菜做饭,但有人做出来的是珍馐美味,有人在厨房里忙了一辈子,端出来的东西却依然被儿孙嫌弃不吃。其他人也纷纷过来围观。秦夫人纺织的手法和大家都不太一样。别人都是穿一纬、拉一下定幅筘,以控制麻线的用量;她却是穿三纬才筘一下。每一经疏密匀和,每一纬的力度拿捏得恰到好处,似乎手中挽着一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