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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这里站了多久?姜嬉内心一片慌乱,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皇、皇、皇叔……”她仍有些神魂未定,如何也没想到,皇叔会大驾光临。姜嬉不敢与皇叔对视,目光落在黑色暗渡云纹的衣服下摆。只见软底黑靴抬脚,跨过门槛,朝她走来。姜嬉垂着头,听见自己的心“砰砰砰”,一下比一下跳得急促。眼见皇叔越走越近,越走越近,姜嬉终是咬了咬唇,站起身来,埋头轻移到黑靴跟前,双手叠于腹前,低声道:“请皇叔金安。”她绷着身子,忽觉得今日携书为她绾的发髻太紧,以至于此刻抓得头皮发紧难受。不过幸好此番皇叔并未为难她,声无波澜地道:“起吧。”姜嬉展臂,请他到上位就座,精神皮rou皆是如临大敌般,无一刻松缓,唯恐惹了皇叔不快。顾煊上位就座,见他跟前的人还垂着脑袋,脖颈白皙纤细,在日光的勾勒下显出一抹好看的弧度,引得人想覆手把玩。神思有异,顾煊轻阖凤眸,敛去心中从未有过的想法,复又睁眼,已然一片清明。前后仅短短一瞬,姜嬉只听清沉的声音响在耳畔:“坐。”她这才敢起身,挑了个下首的位置,坐下了。静默须臾,执墨奉茶前来,姜嬉亲自端了,送到皇叔手边,才复回到位置上坐下。她依旧埋着头不敢看他,只撩起眼帘,注意着那碗茶。直到修长的手指抚上茶碗,碗离碗托,她才默默抬眼,注意皇叔的神情。只见皇叔把茶碗送至唇边,轻抿了一口,又将茶碗搁回。整个动作,从指间到唇边,冷艳清绝,分明优雅。可他脸上却无甚表情,可见不爱这茶。姜嬉暗暗记下他的喜好。忽又觉得头皮一沉,皇叔的目光再度落到她头顶,声音沉慢:“方才在谈什么?”“在谈,在谈步家的事。”姜嬉轻声细语,支支吾吾。如死般寂静,连窗外的鸣蝉都住了口。姜嬉此言一出,心下陡沉,思路却反而条理清晰起来。正所谓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兜兜转转又回到皇叔身上,这刀早晚要挨。今日既皇叔亲来,恰似一道斩尽她的纠结,便无不求的道理。想着,她轻提一口气,豁出去道:“无关他们二人,是臣女想救步家满门。听闻皇叔所令,重则屠尽满门,轻则流徙阖族流徙三千里,臣女……”她头皮一响,抬头与那抹沉凉如北海冰石的视线正面冲击,她坚定道:“臣女想,死该死之命,活当活之人。”顾煊看着她视死如归的表情,杏眸潋滟,粉面凛然,颇有杀身成仁的气魄,同方才怯懦小心的模样又不同。于是目光再沉三分,点光漆瞳,顷刻间深不见底。他看向姜嬉,道:“该死之命,是几条?”姜嬉屏息,语气忽而没了方才的英勇,怯软道:“一、一条。”她自己都觉得荒唐。果然,皇叔眼角轻挑,唇角微勾,轻轻“呵”了一声,讽意尽显。姜嬉见他神情如此,通身绷紧,只觉得他便像修罗嗜血前夕,那抹带着血腥的笑意,惹眼好看又令人胆寒。她心头漏跳一拍,慌乱无极,终还是败下阵来,目光滑落到他云纹暗勾的黑色衣摆上,紧紧攥着手,心跳速度快得超乎想象。等待的时间让人如受酷刑,静默的空气笼罩着整座正厅,仿佛自带利刃,将下首三人并几个站着的,活活剐成了几支枯木,压根不敢动弹。良久,沉磁的声音响起,并未如想象的那般山雨欲来,暴戾和血腥也未如约而至,反而极清淡缓沉,只两个字:“依你。”依你……尚未等姜嬉反应过来,他看向门口伫立的闵英。闵英会意,从怀里掏出一张画递给单青山,正是方才单青山差人送到官驿给闵英的信。五大三粗的汉子立刻瞪大了眼睛,舌挢不下,全然说不出一句话来。闵英正色道:“主子说了,一会儿带上这小孩,同到步家去。”单青山一句话也不敢说,在他们主子的注视下,只能咬牙抻开昨儿挨了军棍的皮rou,拱手领命。顾煊道:“此事该结了,去步家。”姜嬉满脸茫然,注视着皇叔那线条利落的侧脸,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依你”二字究竟何意。及至顾煊说去步家未得她回应,目光落到她身上,两道视线相触,她才打了个激灵,自又是她溃不成军,一张脸红到了耳根,显得耳垂珠粉透亮,似初熟的粉桃。无人敢直视处,凤眸再度轻阖复又睁开。步家来报信的人早在门房处候了许久,已经烦人通传数次,携书深知此事重要,可厅内根本进不得人,正急得在侧边廊下捶手心想法子。忽闻厅内脚步声起,紧接着,缓沉的脚步声落到廊上,又听她们主子轻柔婉转的声音响起:“皇叔,仲礼也去么?”又听一磁淡的声音道:“去。”她们主子又说:“不若,仲礼与我同乘吧。”主子要出门。携书一惊,想起午时下人来报,说别院的马车昨日去接仲礼的哥哥,路途远偏颠簸,回来后车夫发现马车裂了辙,眼下一时半会儿恐坐不了。原本有备用的,只是前些日子暑热太甚,冰块放在牛车上运回来都成了水汤,因而昨日拉冰块的时候,用了备用的青布马车,倒能运回整块冰来,可也融化了许多,水滴到阳光晒不到的车底,只怕如今仍是潮的,坐不得。如今主子出门无以代步,可如何是好?眼见她家主子一行就要离开,携书一跺脚,埋头上去,当众禀道:“主子,咱们、咱们院子里的马车坏了。”姜嬉一怔,刚要问备用的呢,又转念一想,携书能来禀,只怕当真无可用的了。她转而道:“来得正好,陪我去换身衣裳。”说罢,她侧过身,蹲了一礼,道:“皇叔且稍待,臣女换身衣裳就来。”转过墙角,姜嬉整个人长长松了口气,全身筋骨也松软下来。她回到屋内,携书帮她挑了身轻纱梨花缎裙,伺候她穿上。穿着整齐,她又让携书为她松松发髻,方才在正厅,绷得头皮紧得发疼。姜嬉一面看着镜中的自己,一面想,别馆离步府不远不近,步行太久,又不会骑马,若没马车,怕只能乘轿。可这样一来,脚程便慢了皇叔半截。携书篦着青丝,道:“王爷的车马倒是华贵宽敞,不若……”她看向镜中仙露明珠般的人儿,婉转提了个意见。姜嬉知道她的意思,赫然羞红了脸,摇了摇头。她见皇叔,气都喘不匀,况与他同乘一厢,只怕这一路都要度日如年,数着衣裙上的丝线过了。梳妆换裳完毕,姜嬉最后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