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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福气啊!”绯红郡主抿抿嘴,反问金葫芦:“那你呢?你为何立志想做将军?”金葫芦挠着头想了想:“最初小人离乡背井跑来投军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哪里敢惦记什么将军不将军的,宁城一役,我那几名同乡都惨死在了乱箭底下,我能保住条小命儿已是万幸了。更幸运的是,还机缘巧合结识了沈公子……”他陷入回忆之中,满脸感喟,“那日我实在饥饿难耐,忍不住偷了缴获来的生rou干吃,谁知被沈公子逮个正着,我本以为铁定逃不过军法处置了,可他非但没有拿我治罪,见我吓得噎着还将随身的酒囊送给了我……说起我这辈子最敬佩的人,便是公子了,不但教我兵法武艺,还给我起了响当当的名号,若一日能成了公子那样顶天立地的男儿,我也算没有白白世上走一遭……”听他提起沈思的酒囊,郡主不免有些惭愧:“呆葫芦啊,当日在晋阳大街上我还错怪你是小偷来着,你可还怪我?”金葫芦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赶紧表白道:“不怪不怪,当然不怪!我怎会怪郡主!要不是郡主与我闹出了那场误会,我哪里能得跟在公子身边学本事呢!小人从前便是那蹲在井底下的蛤蟆,眼界只有井口般大小,如今跳出了井沿儿方知天地何其广阔……经了沈公子教导,小人发现原来这万事万物都是讲门道的,仅只一杆枪吧,就有几十上百种耍法儿,什么杨家枪,岳家枪,霸王枪,梅花枪……说到列阵更不简单,什么八卦阵,鸳鸯阵,雁行阵,一字长蛇阵,二龙戏水阵……”他和沈思相处久了,耳濡目染的,只要说起用兵习武这一套就变得滔滔不绝起来。郡主听他啰啰嗦嗦讲了一大通,悠悠笑道:“看,你说的这些都让我羡慕不已。我又何尝不是一只蹲在井底的蛤蟆呢?只不过我这口井更精致华贵些罢了。从我懂事开始,娘亲就每日在我耳边教导说,女儿家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要研习琴棋书画、针织女红,要懂得内外尊卑、三从四德……若我老老实实做个金枝玉叶,这辈子恐怕就是从一座大大的宅院嫁去另一座大大的宅院罢了,抬起头只有那四四方方一块天,然后就相夫教子,奉养公婆,最后寿终正寝,只是想想就好生无趣啊。我也想见识见识,那‘万里无城郭’的边塞到底多苍凉,‘一览众山小’的岱岳到底多雄伟,‘暮霭生深树’的江南到底多清婉,‘杀人如剪草’的豪侠到底多倜傥……”听绯红郡主讲述着心中的诸多向往,金葫芦似懂非懂,也不知他哪里来的勇气,朝着郡主狠狠一拍胸脯:“有朝一日,待我金福禄可独当一面之时,便护送郡主游遍三山五岳大江南北,赏尽人间的奇景乐事!”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不待郡主有所反应,那两名小丫头倒先挤眉弄眼“嘻嘻嘻”偷笑起来。郡主吸了吸鼻子,傻傻问道:“木瓜脑壳呆葫芦,你说话可算话?”金葫芦握起拳头用力一挥:“君子一言,便是千军万马也难追的!”子时已过,夜色愈发深重,天地间犹如泼了一笔化不开的浓墨。月光隐没在了厚厚的云层之中,飞禽走兽遁入山林,四野寂静,满耳只有狂潮般奔涌不息的马蹄声。沈思抛开坐立难安的晋王不予理会,早早倒头睡了。左右是无话可说,空对着反添尴尬。车厢四壁罩着厚实的幔帐,略显闷热,他便将外衫脱去,只穿了一件白色中衣。耐心等了半盏茶的功夫,晋王按捺不住,差遣一名侍卫悄悄去后车探看郡主状况。听闻郡主正在与金葫芦相谈甚欢,晋王不免摇头苦笑,枉自己还为那丫头担惊受怕了一晚上。悬着的心落了地,晋王也觉出了些许疲乏,他和衣卧在沈思身侧,以肘撑头借助灯光默默赏玩起了沈思的侧脸。沈思的呼吸声起起落落,不知是否睡得踏实。晋王无声叹了口气,唉,他和沈思二人总好似命中注定隔着点什么,一路走来事事皆不顺遂,怎得前一日刚刚互诉过衷肠,后一日就要开始同床异梦了呢……大约是躺得并不舒适,沈思懒懒翻了个身,衣角无意间翻起,露出精干紧实的一小截腰身。晋王怕他受风着凉,抬手要帮忙拉扯平整,目光扫过,惊见那处皮肤上印着团不小的乌青,慌忙掀起衣摆再看,周遭还有其他几处大大小小的瘀伤,想来是抱着金葫芦滚落马下时被石子硌到的。晋王心疼得无可不可,想碰又不敢,指尖儿悬在半空好一阵,最终蹑手蹑脚爬了起来,轻轻掀开帘子招过一名侍从,附耳吩咐对方即刻取最好的跌打药膏来。稍后药膏送到,晋王并未立刻替沈思用上,这才从外头拿进来的东西还透着丝丝寒气,他生怕凉到沈思,故而先从瓷盒子里挖出一块淡黄色的膏体捂在掌心,待那药膏稍稍融化些,变得温热了,这才小心翼翼覆在沈思的伤处,一下一下缓缓揉搓着,动作虽不十分娴熟,却令人无比熨帖。车子颠簸得厉害,沈思根本睡不着,只是为了积蓄体力对付顾名珍,他一直在闭目养神。晋王的所有举动他都听得清清楚楚,只是懒怠睁眼罢了。药膏辛辣的气味从背后缓缓飘散过来,熏得人鼻子发酸,沈思索性一骨碌坐起身,按下晋王的手:“只是小小磕碰到而已,不疼不痒的,何必麻烦。”晋王讨好地笑笑,样子莫名有些可怜:“服侍我家念卿哪里会麻烦?欢喜还来不及呢。我可是藏了私心的,先将你照顾得舒舒服服、无微不至,日后你便是走到哪里,也都离不开我了。”沈思被他说得哑然无语,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守之,我早就想同你说了,待到击退顾名珍之后,我替你去守真定府如何?”晋王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怎么,还在为我误会你射杀钦差一事置气吗?”“我不生气,只是有些失落罢了。”沈思别过头去,不肯直视晋王,“论心机城府,我万不及你,可说到战术谋略,我未必输你。想逼你起兵造反,自有无数办法,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从未想过使手段去算计你,更不会陷害于你。你妄下评断如此看轻我,我心里头不太舒服。”晋王急忙解释:“当时我并未全信,只是桩桩件件的证据都……”话未说完,他自己住了口,事已至此,再多辩解也是无益了。沈思心平气和地摆摆手:“无妨,个中曲直并没什么要紧。设若你是纯粹为了替我报仇而起兵,我感激不尽,又或者你是因钦差之死被逼无奈方才起兵,我照样铭感五内。归根究底,你也是为我才被置于了两难之境。为了区区一个沈思,你不惜动摇苦心经营十数载的晋原基业,我看在眼里,镂骨铭肌。受人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更何况你这份深情厚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