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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朝暮眼珠子在眼皮底下转来转去,却没力气睁开,手上也是没有使不上劲儿。顾疏不得已,把他头搁在自己腿上,凑近去又问了一遍:“听得见我说话么。”腿上的人这回连眼珠也不转了,似乎听到了想听见的人一样,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车子一路开回军训基地。几个人把陆维抬下车,陆维伤势不重,但急需处理,导员也要赶着去汇报情况。本来跟到军训基地的就只有一架床,现在被陆维这个伤势更重的人用掉,顾疏只好自己背着殷朝暮往医务室走。殷朝暮身子骨轻,他又是出身社会底层,手上很有劲儿,不算费力就把人背了起来。“……”背上的人突然呻吟了一声,像是魇住了,扭头要避开什么一样。顾疏没照顾过像殷朝暮这样身份的病人,心底只当他少爷性子发作,更瞧不上眼,索性由着殷朝暮折腾。过了好一阵他才安静了一点,但是嘴里仍旧在说些什么,声音很低,完全听不见。前面人都快步穿过cao场,黑暗中就只有顾疏背着殷朝暮静静走着。这样寂静的环境下,饶是顾疏没有刻意去听,也察觉到殷朝暮似乎一直在重复一个人的名字,反反复复在念,却完全不知所云。顾疏停了脚步,是念陆维么?陆维和殷朝暮关系近,这次又是一人鲜血淋漓、一人完好无损的回来,想也知道是陆维豁出去护着这大少爷。应该是在担心陆维?这样看来,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也不算太没良心。他与殷朝暮两人慢慢走在cao场中央,头顶是浩瀚无垠的星空,气氛一时静谧地连顾疏都有些异样。他一手扶起殷朝暮的脸,扭头直视着他的唇,仔细地听,两人的脸凑到了一处。背上人似乎因为突然感受到的的温度而略显有些不安,挣扎着扭动起来,哼哼唧唧地不断胡乱说着什么,顾疏静静倾听,只听到他说求你怎么怎么,像是一句乞求。短短几次见面,已经让顾疏抓住了这人的性子。清醒的时候很矜持,也很高傲,一幅居高临下的姿态,所以他这幅迷糊时苦苦哀求的的样子实在是令顾疏讶异。莫名对他口中的人名产生了兴趣,顾疏凑近颈边人轻轻催促:“殷朝暮,告诉我,你在叫谁?”他极有耐心地用很温柔的声音轻言细语地引导着。殷朝暮不安稳地摇头,他的表情看起来绝望又难过,就像濒死的人一样可怜。原先殷朝暮的身体就不算强壮,此时被顾疏折腾着放在cao场吹风,难受地呻吟起来,带着明显的哭腔,一遍遍重复着一句话。慢慢那声音清晰起来,一个字一个字地传入了顾疏的耳朵。“顾疏,顾疏,求你,放过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求求你……顾疏……”静寂的夜空下,顾疏脚步顿了顿,随后将人往身上一颠,步入了医务室。等他交接完毕准备回去休息时,就看到那边病床上的殷朝暮淌了一脸泪珠,身子虚弱地挣扎,显然陷入梦魇无法自拔。医生强硬地给他灌了有助睡眠的冲剂。水灌到嘴里,气管一呛,顿时一阵不成声的剧咳,药渣掺着水一小股一小股地往两边嘴角淌。那情形让顾疏看了无端端觉得殷朝暮这个高傲而又对自己有莫名敌意的人,像是困兽一般,怵目惊心。医生可不管那许多,只接着灌,殷朝暮意识不清醒,被两个人按着合力把药灌进去,一边小声地抽泣一边咳嗽,渐渐不再挣扎,只是嘴唇微微地一开一合,执着地重复着那句话。顾疏见状沉了沉眉角,还是走过去,将耳朵俯在他唇上,然后不出所料听到:“顾疏……顾疏……求你放过我……求求你……别再逼我……”气若游丝。1313、素笔丹青(二)...这一晚折腾了半宿,殷朝暮才肯安分睡下,几个负责的无不舒了口气。陆维是高材生,殷朝暮是港岛同胞,这两人瞧着是个老实的,不料竟惹出天大麻烦。要知当兵的不比他们校方直接对学生负责,等教官下午带队回来发现少人时,那才真叫慌作一团,当时都以为丢了的孩子找不回来了。“小顾,你也去歇着吧,四点了。”随军的校医陈老收拾好器材,对还站在殷朝暮床边的顾疏喊了一句。她心底对这个不骄不躁沉稳有礼的学生非常有好感,这次能找到人,并在最短时间内做出目前看来是较为正确的选择,这个叫顾疏的学生帮了不小的忙。他们这些负责的人从下午队伍回来,就没安稳过,晚上又连夜出车去镇上找人,最后又被两个病号搞到四点才算完,精神委实不振。顾疏也想去休息一下,只可惜某位大少爷显然陷入昏睡后,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涵养,一只手死死抓着他袖子,怎么也不肯松开。陈校医见他没应声,拉好帘子绕过来一看,就见殷朝暮汗涔涔巴掌大的小脸儿上烧得红彤彤,双目紧紧闭着,神色仓皇。被角下伸出的手苍白可怖,拽着顾疏这个无辜者的袖子就像拽着救命稻草一样,几乎指甲都要抠进布料的凶狠架势。再瞧瞧被无端牵连的人,陈校医有些为难:“小顾,这……”顾疏有点无奈,他也没料到殷大少爷平常避他唯恐不及、见面就给他摆脸色,睡过去竟这般无赖,死死抓着就是不放手。他伸手掰了掰自己袖子上挂着的爪子,不仅没掰开,还被殷朝暮用指甲狠狠掐了一下。“嘶——”顾疏将小指举到眼前,一丝红痕赫然在目,再看床上翻了个身又睡过去的罪魁祸首,真心怀疑这家伙到底是真睡还是装睡。“算了,陈老师您去休息,今晚我守夜。”“啊?那可不成,没这个规矩,怎么也不能让学生守病房啊,出了事儿算谁的……”陈校医其实上了年纪,凭她的老资格跟来军训本就是混日子的,没想到临回校出了这档子事,当真闹心。再瞅瞅顾疏被殷朝暮拖着一只手不得不低着腰挨床站的样子,脸上还是云淡风轻,但总觉得有一丝狼狈。“没事,六点钟吹早cao号,就两个小时,不会有问题。”没想到港岛的小同学还挺黏人,老校医心底也不想守夜,听顾疏这样说,干脆就坡儿下驴,“那行,小顾你给多看着点儿,这破地方床也没几张,”再瞧瞧殷朝暮无意识拉扯人家袖子的举动,陈校医难得打趣儿道:“实在不行,你跟那同学挤一挤,不是病毒性发烧,不会传染的。”“……”“啪”的一声,医务室的灯灭了下来。顾疏看着完全自顾自睡着的家伙,挑挑眉,果然他刚刚就不该一时心软凑过来。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