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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了。乔大娘身体是越来越不行了,拿起东西都费劲儿,望着这一屋子热闹,她也知足了。她其实年纪也不大,十八岁嫁人,而今也不过四十出头,没想过长命百岁,却怎么也想不到四十来岁就命不久矣了。她还未来得及看看儿孙满堂……她忍不住交代后事:“等你娶了媳妇儿,一定要带去看看娘……”带去看看?带去哪儿看?乔万山心里明白,他娘这是又在催他了。“得娶个勤快的,会做活持家的,要是能知书达礼的更好……”勤快,会做活,会持家,知书,达礼……乔万山瞥了一眼方卿——这不现成的么?!可方卿只顾低着头包包子,像是没有听到。他盼着方卿说点什么,但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想听他说些什么。于方卿而言,这到底是他自己的家事。两列子馒头一列子包子,整整齐齐。方自成早就被方卿叫在锅前烧柴,这段时间他也不闹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方卿一颗提起来的心放下去不少。锅里添了一大锅水,再放上竹板列子,铺上一层大笼布,一整个下午,满锅的水烧去大半的时候,三锅馒头包子也蒸出来了。第九章包子馒头,再配上一锅两个红薯切成块儿煮的稀饭,就是一顿很不错的晚饭了。年底能吃上这么一顿饭,今年也还算不错。方卿拿了一个包子给乔大娘,可她早已拿不起来也没劲儿了,只得把包子皮儿撕成一块块放在热水里泡得软烂再喂下去。锅底木柴烧完后的死火,方卿用火叉把锅底还热乎的青灰往两边扒了扒,把剩的三个红薯放进去,再把青灰拨上去埋严实了捂着。吃完饭没多久,方卿把红薯扒出来,刚扒出来的红薯guntang,方卿把三个红薯放在地上滚了几圈,抖了青灰,也凉了皮能拿住了。一个给方自成,一个给乔万山,一个剥了皮把瓤拨进碗里喂乔大娘。等方卿回屋的时候,却发现桌上扣着一个碗,碗小没扣实,露出来一小半红薯。方卿诧异:“哥你咋不吃?”“俺不饿,你吃。”乔万山躺在炕上裹着被子,床头点着一盏煤油灯,朝方卿笑。他手里攥着白天买的那小罐药膏,半个手掌大,扁扁的,握在手里都捂热了,正琢磨着等下怎么给人家合适。搽脸的红粉他是没脸拿出来的,那怎么拿出来?难道要方卿涂么?他把那盒粉收在了菜橱顶上靠墙的那面里,可不能让人发现,他有点后悔一时冲动买了这东西,拿又拿不出来,只能藏起来吃灰。方卿不知道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只晓得乔万山这是把一整个红薯都留给他呢,他不愿意吃独食,学他说话:“我也不饿。”乔万山知道这是非吃不可了,想了想,让步道:“那咱们一人一半。”说着偷偷把那小罐子往枕头底下塞。方卿这才同意,把红薯掰成两半,走到床边两脚一蹬,把鞋蹭掉,爬上炕,递给乔万山一块。红彤彤的,还冒着热气,咬上一口,甜滋滋的味道直流到心里去。两个人吃,比一个人吃好吃。乔万山爱看方卿写字,身量端正,手稳流畅,也爱看方卿看书,正经和俏皮全聚一身,他还爱看方卿吃东西,慢条斯理,一小口一小口,不急不躁,和旁人不一样。总之大概情人眼里出西施,方卿做什么,落到乔万山眼里,都是旁人不会的,做不到的。在乔万山心里,方卿独一无二。吃完两人躺在炕上,方卿小孩子脾性上来,翘着脚在墙上胡乱笔画,裤管滑下来,露出滑溜溜的纤细小腿。乔万山一把抓住他被墙面冰得拔凉拔凉的脚,裹进被子里。乔万山心里有事,惴惴的,有点不安,只想着转移一下注意力,他指着那面书墙问方卿:“那么多字你都认识?”“不一定,肯定也有不认识,”还是被窝里暖和,方卿在被窝里缩成一团,舒服地眯眼。乔万山把他眼镜给摘下来,放到床边小桌子上,“那不认识的字咋办呢?还得找人教么?”说着又吹灭了床头灯,黑一点他心里踏实。灯捻子冒出一缕白烟,一股子煤油味儿。“不用,可以查字典。”“字典?”又是乔万山不懂的东西。“你想学认字吗?”几次三番,方卿也看出他哥的好奇,“我可以教你。”乔万山不敢相信:“俺也可以学吗?”他没见过什么学生,有时去城里见到一两个背着书袋在街上乱窜的,都是十来岁的孩子。他以为读书认字都是小孩子才能做的事,要他这样的大人认字,他不敢想。“当然可以,活到老学到老嘛。”方卿宽慰他,“这样,明天先教你拼音,学会拼音好认字。”这些话乔万山一点也不懂,但他心里却莫名激动,如果他学会了认字……那他就可以和方卿看一样的书,写一样的字……他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四脚八叉的,心里边一片敞亮,仿佛看到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在向自己敞开。等这阵热乎劲儿过去了,方卿都睡着了,他才想起来药膏。他伸手摸了摸枕头底,摸到了那个被炕席暖得温热的小罐子。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他又偷偷把灯给点着,“呲啦”一声划洋火的声音把他自己吓了一跳,在寂静黑夜里这声音太大了。床上人闭着眼,昏黄的火光照出柔软的轮廓来。乔万山轻手轻脚把小罐子打开,入鼻是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味道,油的味道混着药味,反正不好闻。他用食指沾了一点,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擦上了方卿的唇。那两片嘴唇不厚不薄,软软的,干燥得掉皮,仔细看还有一两道细小的裂口。这天儿太干了。手指头小心地在上头点着,摩挲着,一点点地把药膏涂匀。方卿睡觉的时候会无意识地嘟着嘴,乔万山看着看着,突然就跟魔怔了似的。他鬼迷心窍地俯下|身子贴上了那张嘴。嘴碰着嘴,和手指头摸上去的感觉不一样,触感更软,药的味道更显重了,直直地冲上鼻孔里。但这一回,他却不觉得难闻了。这味道像是一瓶酒。乔万山没喝过酒,自打他爹出了事,他娘是对酒深恶痛绝,哪怕长大成人到人家喜宴上吃饭,也一滴都不让他沾,他从不知道喝醉了是什么感觉,可这一刻他好像有些明白了——这滋味,啧啧。醉醺醺的,冲得脑壳有点发昏。光贴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