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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全都听见了。听见他的悲鸣呼救,听见他原来也数十年挣扎在深渊里的痛苦,听见他庸碌的悲哀和可笑可悲的想法。这样的人,是他的父亲。桑野蓦然猛吸一口气,胸口里卡进的空气都像是有了形状,堵着、哽着、变成一声孱弱的哭声。他心口里满是荆棘,里面的孩童被困住太久太久,幽灵般如影随形,幽灵般把他的生息吞噬殆尽。那个孩子蜷缩在花瓣层叠的地上,红色的、白色的,花瓣,从他小小的、濒死的身体里生出柔嫩花苞,用他的血向花朵输送养分。他跌坐在地上,林烝跪立在他面前,拦起的阴影遮住了他,挡住那些放肆探究的目光,挡住其他想要来剖解分析他的眼神,在逼仄紧实的怀抱里,在深深黑暗里构建起一方安全港。就像桑野曾经说过的那样,他们从不属于光明。今夜的变故几乎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桑野被重新请进审讯室,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映出他擦干眼泪之后的桀骜不驯。“为什么刚出警局就打架斗殴?”警察皱紧眉头,“你和桑秦是什么关系?”桑野笑起来:“之前我带他出警局的时候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再回答一遍。”“……”桑野冷下脸,“父子。”“为什么对自己的父亲动手?你知道医院那里是什么结果吗,你亲手把自己的父亲送进了抢救室,你差点活活打死他!你还有良心没有?”桑野回答得相当坦然:“没有。”“你!”警察怒瞪着他。桑野耸了耸肩:“如果你知道他当时和我说了什么话,或许就该关注到别的地方去了。事实上我的良心早在父辈那里就丢了传承。”另一位审讯警察拉住易怒的那个,沉声问:“桑秦说了什么?”桑野交叠双腿坐着,两手扣搭,放在膝上,坐姿相当慵懒,又摆出十分明确的疏离和拒绝:“这是我坐在这里的原因。他向我承认了他洗钱受贿、挪用公司款项的事实。”办案民警们皱起眉头:“说详细一点。”桑野自顾自地说:“我打他还因为,他亲口承认了,他是张德明的姘头。”“张德明?”“就是前段时间网络上大出风头的那位,七年前的苏河市市长,张德明,”桑野条理清晰,像是活过来了的狡狐,“桑秦亲口承认他和张德明之间的那种关系,并且告诉我七年前清风苑的火灾事故并非意外。复式楼层在建筑的最初就偷工减料,他们放了一把火,整栋楼都塌了,由此烧给张德明赔偿款一千三百万。”桑野坐在椅子上像是坐在了商务谈判桌前,和方才跪坐在地上哭泣的模样状若两人。桑野:“桑秦为什么会把柏婷荷打进医院,就是因为柏婷荷知道了他和张德明之间的阴私关系。”桑野微微收敛下颌,光线在他面孔上打出的阴影显得立体而昏暗。沉寂七年的过往被尽数扒出,铲开他心里的花田坟墓,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枚小鼠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掌心流淌的凉水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璐璐璐璐15瓶;呜呼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吻痛·桑野从警察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城市陷进黑夜,高楼像是一个个墓堆,把世界颠倒成一片乱葬岗。烟头上的火光像是变色的鬼火,闪了闪,吸引过桑野的目光。那是林烝。两厢沉默,身后是白灯通明的正义之师,他往里面涤荡一圈出来,整个人都有些虚脱后的疲惫,而此刻还要撑着、撑着他最后的体面。桑野缓步走了出去,林烝缀在他身后,不疾不徐。他手臂上搭着外套,衣领松开一个衣扣,要用卡尺测量结宽的领带此刻皱巴巴缠在桑野的手上——之前他打人太用力,指骨末端蹭破了一片,十分狼藉,救护车在众乱之中把桑秦抬走,他的这点只是小伤。也只有林烝看见了他的小伤。孩子对父亲说,他们都不喜欢我,你也不爱我。父亲说,你已经成年了,该学着自己承担责任,藐视痛苦。桑秦对桑野说,我后悔生下了你,可当年也有把他架在肩膀上宠爱他的时候,也有骑着二八大杠载他去吃一碗甜豆花,也曾在狭小的厨房里匆匆忙碌,着急担忧地把烫伤了的儿子举起来对他说一声“痛痛飞”。成年似乎就好像没有了幼稚和流眼泪的权利,桑野笑嘻嘻周游世界,学着成年人的生活,学着出入酒吧,咬着烟和雪茄,那些动人的诱人的美丽都不是他心里稚子天真的爱情。只有一个林烝,会在他突然幼稚的各种时刻回应他、亲吻他,会在时隔十多年之后,俯身亲吻他的伤疤,guntang了他的沉疴旧疾,对他说一句“痛痛飞”。桑野走到自己的车边,车头上还溅着血,已经微微干涸了,变成深暗的颜色。他停下脚步,身后林烝的脚步声也跟着停下。路灯明晃晃的好刺眼。林烝看着他的背影有点难受,想要拥他入怀,可他已经没了这个资格。他等了太久太久,终于想抬步离开,却始终挪不动脚步。桑野忽然张开手臂,背对着他,指缝里垂下那条领带——像是某种莫名的诉说——林烝的呼吸微微一滞。桑野慢条斯理地闭上眼睛,动作优雅。缠绕、束缚……深色的领带垂在脑后,显得他的脖颈尤为脆弱。他的动作就像是在说:你来。林烝被这种脆弱的极致的美感俘获,挪不开眼睛也忘了呼吸的频率,他大跨步上前抓住他的肩膀却猛然一顿,炙热的想念把他的思维慢放,近在咫尺的距离里突然犹豫了起来。他的心跳很快,桑野的似乎也是。林烝微微停顿片刻,然后把嘴唇贴了上去,贴在他脆弱的颈项上,贴在他瘦削到突兀的颈椎骨上。轻而热的一个吻。两人几乎是同时松了一口气。林烝牵住桑野的手,什么话也没说,把他带离那辆溅血的车,顺着公路往下走。桑野眼上的遮挡没有摘掉,眼前一片黑暗的情况下总会有踩不到实处的不安,可他并没有战战兢兢,好像下一步踩空悬崖边缘落进深渊也无所谓。林烝牵着他的手又热又紧,把他拽离开来。林烝把他推到自己的车边,摘了他眼睛上的领带,和他带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