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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自己坐在简陋的榻边,身侧还提着那把从马匪手中抢下的弯刀。他满心都是那座经过的王府,渴望回去看一看,又不知有何立场。正胡思乱想着,门边有人轻轻叩了两下。贺兰明月望过去,见李四站在那儿:“四叔……找我有事?”李四走进来,看向他的目光深沉,欲言又止了许久,这才拉过一张凳子在贺兰明月身边坐下,长叹了一口气。“怎么了,四叔?”他一句一句喊得亲切,没注意到那人握紧了拳。“我今天见你时就想问,你不是汉人吧?”贺兰明月一愣,如实道:“我父亲是鲜卑人。”李四没戳穿那个奇怪的汉名:“贺归迟……真的是好名字。”沉默了好一会儿,再开口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你……你其实姓贺兰么?”心跳如擂鼓,兵荒马乱了一阵后反而归于平静。贺兰明月垂着颈子,整个人突然无比放松。他半晌后从怀里掏出那枚半截的虎符,在对方面前摊开。屋内烛火晃了晃,黄铜质地的狼形一经浮现,面前一路走来都形容不羁的男人毫无预兆地红了眼眶。贺兰明月轻声道:“你是振威将军吧?”李四,李辞渊猛地握住他的手,把那半枚虎符一起包住,接着弓身,贴上自己的额头。贺兰明月没动,僵硬地坐着,听见了他轻轻叹了一口气。※※※※※※※※※※※※※※※※※※※※18号??第45章三江雪浪挽天河(三)名为飞霜的猎隼扑闪着翅膀,落在窗框上,探头探脑地往里头看。贺兰明月对这结果不意外,可也并不是立刻就能接受,他脑内反复出现徐辛的话、那座王府的围墙,心如乱麻。飞霜见了人,猛地窜进屋内,落到了李辞渊的背上。它扇了扇翅膀,带起一股风吹熄了那盏灯,屋内猛地黑了,只有窗外门外漏进来一点阴沉的天光,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木头味与铁锈的冰冷气息。“走开。”李辞渊喊了声,飞霜落到了贺兰明月旁边,拿爪子勾他的发带。贺兰明月措手不及,只感觉一紧一松间发带崩断,飞霜抓走了半截,余下半截随着散落满头青丝飘飘然地落在了他膝头。他拿手一拢,听见李辞渊低声道:“一见你,我就觉得像大帅。换作其他人我也就懒得管这些了,可大帅不一样,就算到死我也放不下他。”明月不语,李辞渊奇怪道:“你长到现在,没有旁人说你长得像他吗?”不少人说过,徐辛,高潜,还有……皇帝。只是想起那夜,贺兰明月动作顿了顿:“爹走得早,我后来又……又经历了一些事,全不记得他的模样。”李辞渊吝啬地笑笑:“也是,一晃都要二十年了。我记得你叫明月,对吗?”贺兰明月默认了,问:“这些年我打探到一些与父亲有关的事,他们都笃定当年西军与南楚合谋,举兵围城谋反,是真的么?”“你怎么知道?”“我……遇见了爹的一个故人。”贺兰明月不愿透露徐辛,只把事情简略说了,问,“莫非不是这样吗?”“说来惭愧,在崖山我与大帅起了些冲突,他便让我带兵早一步回往银州。对后来他们为何举兵,又是谁领的头这些细节,我和你一样也是听来的。”李辞渊摇摇头,问道,“那故人对你说的就这些?”“应当不及将军知道得多。”李辞渊轻笑:“我在大帅的四个副将里年岁最轻,排在末位,你叫我四叔没什么不妥。这些年过得颠三倒四,往事已矣,再喊将军反而奇怪。”贺兰明月点头,李辞渊便问:“他的事你听过多少?”昏暗的屋内适合回忆旧事,贺兰明月沮丧道:“我什么也不记得,此次回到银州就想看看以前父母生活过的地方。”“对啊,你刚出生时我还抱过,差点没把你摔了,被大帅一顿痛骂。”贺兰明月闻言低声笑了笑。两人片刻缄默,李辞渊一抿唇,忽然道:“大帅是个英雄。”他沉着声音,低低说出来时几乎有种神秘的敬畏感,贺兰明月不发一言,望着李辞渊,良久才说:“四叔,我……想听。”“听大帅么?这就说来话长了。”李辞渊坐直,英俊眉眼间显出肃穆神色,“我是陇城人,少时家境贫寒,被王府的人买回去做打杂小厮。刚遇见大帅那会儿,他比你如今还小一些,只是他的模样我却从那时就再不可能忘了。“彼时陇城还在大宁版图内,大帅也不是王爷和西军的统领。他健谈,待人亲厚,我很尊敬他。起先,是我陪他习武,等到十五岁时为了追随他便加入西军。从那时起,我和大帅一道征战四方出生入死,做他的左膀右臂——我以为余生也会这样度过。”此前徐辛也说过关于那人的事,贺兰明月越听,越觉得那个模糊的影子在自己心里逐渐地具象化,不再只是个“陇西王”的单薄名字。“性格作祟,我上了沙场容易冲动,没经验时总把自己推入火坑里。南征北战,大帅救过我四次,第三回时他替我挨了一道冷箭,差点没醒过来。”李辞渊说着,眼中有光闪动,恍惚间又回到当年,“我那时就发誓,如果他能过了这一趟,我以后给他当牛做马,这条命都是他的!”贺兰明月心里想:可你又是如何落到这地步呢?他眼神躲闪,李辞渊似有所感,摸着飞霜的翎羽叹了口气:“碎叶、柔然、南楚……南楚是我最后一次随他出征,我们大获全胜,还生擒了敌方的大将罗敬屏。我觉得应该把人就地杀了,三哥说不如留着做谈判的筹码。”贺兰明月问:“三哥是谁?”“我们四个副将按年龄大小称兄道弟,三哥是平南将军梅恭。”李辞渊提到这人时眉心紧皱,平复了心绪后才继续,“大帅没听我的,将人留下了。我愤愤不平,夜里闯入了大帅的营帐要他给个说法,我们争执不下,他朝我发了火,次日便叫我带着人先回银州,不必到都城复命了。”“你就这么走了吗?”李辞渊点头:“我那时也年轻气盛,当下就领了一队人先行自崖关离开。行至半路便听说罗敬屏离奇死亡,但具体不知道细节,只想着以后再问大帅,就继续行军。”罗敬屏,崖关,密信。上元节时高景与皇帝的谈话他听了半截,对这些事有所了解。听皇帝的意思,这罗敬屏死后便从尸体上搜出了贺兰茂佳与南楚勾结的密信,紧接着一切就像是被掀翻的棋盘,全部都乱了。陇西王欲回京,刚动身后西军便有人带头围城造反,两边激战,随即中军从洛阳杀到崖关,等偃旗息鼓时谋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