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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悬崖只有放焰火的人能够去到最高处,云浪亭周遭人头攒动,北宁民风开放,又是乞巧佳节,到处都是青年男女携手出游。贺兰明月不得不放缓骑马的速度,他翻身下马牵着前行,高景就半趴在那儿,不时伸手勾一勾贺兰的头发。焰火其实比起想象中并不华丽,但站在人群中观赏就别有风情。高景少有这样“与民同乐”的机会,周遭无人知道他就是刚经历过一场涅槃的新皇。百姓们望向焰火呼喊,庆祝节日。高景欢喜极了,他什么漂亮盛大焰火没见过,但情不自禁被感染,到后来竟然也开始随之一起欢呼。他看焰火,贺兰明月便看他。两人目光偶尔碰到一起,虽是不甚缠绵,衣袖遮住的手指却一直没放开。人多的场合很难成为焦点,何况夜色是最好的掩护。云浪亭上放焰火的人点燃了最大的那一朵,赤金在空中炸开,竟然是一朵牡丹的形状。人群仿佛也被点燃了,周遭欢闹不绝于耳,一朵未歇,又有更灿烂的另一朵炸开,牡丹次第盛放在星空中,贺兰明月观之只觉内心平静。高景曾说,牡丹盛开总也会凋落,他不喜欢。可如今见到这转瞬即逝、甚至比不过花开一季的赤金牡丹,高景侧脸的快乐却是永恒的。他会记得这时的心情,也记得与他一起看焰火的人。只要学会想念和珍惜的感觉,转瞬即逝与永恒,偶尔就在须臾之间得以互换了位置。回去的路上,高景坐着骏马双手还在比划那朵牡丹的轮廓,兴奋得如同少时:“等新年时我也要在宫里放这么大的焰火!”“方才你看得投入,我听旁边一位公子说今年的焰火都是西市一家‘胡记铺子’做的,你可去请他们来做。”贺兰明月道,“银绿色的那个也很好看。”“会往下坠的那个吗?”贺兰明月点头:“银河落九天,是这么说的吧?”高景笑道当然不是,又细细数起了焰火形状。他兴致高涨,说着要把下一个元宵夜闹得精彩纷呈聊了一路。贺兰明月话不多,常是陪着给他做听众,他看高景好似总算从快勒死人的朝堂氛围中解脱了片刻,心道此次出宫也算有所收获了。他其实压力没有高景大,贺兰明月知道,何况他有后路可以回塞北。高景走到这一步,就万万不能再退了。有时贺兰明月会疑惑做皇帝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人人都要去争那个位置。说着天下都在股掌之中,但平日活动不也只有紫微城吗?而比起三千里山河,巍峨的紫微城不过是最最渺小的一隅了。或许这就是他和高景的不一样,高景有他的理想,他的责任。“……你说,他们会不会觉得我不近人情?那就对喽!”高景说得愈发开心了,“父皇曾经告诉我,若能十年内收拾干净这帮蛀虫我就算合格了。到那时,我从宗室旁支里选个聪明孩子过继来,再培养出他,就立刻撂挑子,一天都不多待。”是了,高晟注定无法继承他的大统,而其他先帝的皇子……都被高泓杀尽了。他当真一点也不恨高泓吗?高景说到这儿,见贺兰一直不吭声问道:“怎么了吗?”“没有。”贺兰明月摇头,同他玩笑,“那也要花好久的时间,我还等着你早些卸任,咱们能大江南北地走一走。”高景很开心地笑着,嘴上却说:“你当我是李环呢,能什么都不顾就图自己痛快?哎,有时候我还真的羡慕李环,这次结束后他上书让我免了那些繁缛头衔,放他去山水间自由自在——他自认不是做君王的料,可我有时也会想,当皇帝就像被关起来,哪儿也去不成。”“朝局稳定后,你偶尔出去十天半月不是不行。”贺兰明月安慰道。高景道:“真要如此,你那时候还会陪我吗?”他眼睛那么亮,夜风中,衣袖偶尔翩然而动,贺兰明月收敛了笑意,再开口却也是捧出当年元夕花灯中的一腔真心:“自然奉陪。”大约从今往后,几许欢情与离恨,年年并在此宵中。第97章佳人相见一千年(三)七月十四,开鬼门。中元节时洛阳城处处沿街烧纸人去邪祟,又请巫师驱鬼。紫微城的角落里也有类似场景,大朝会即将来临之际,以防万一,巡夜人手增加了,浮屠塔内,诸多高僧吟诵经文,不仅为超度数天前的亡者,也有祈福之意。位于皇城边缘的大理寺入夜后迎来了不速之客,身披黑袍径直往里闯。守卫一怔,慌忙要拦住,那人亮了亮手中一张令牌。玄色为底烫印一只金红朱雀,地位与传国玉玺也不分高下,是皇帝的私物。只是现世不多,单做凭证使用并不能调兵遣将或者把持权力,饶是如此,一个小官亲眼见到此物,先前的瞌睡全醒了。守卫想得到这就是传闻的“朱雀令”,自然知道了来者身份。他即刻站直了:“是……是,我帮您通报。”再等了些许时刻,在大理寺内值夜的寺丞郭蒙迎了出来,他略一欠身对来者道:“陛下的旨意送达后,卑臣在此等候多时了。”“郭大人不必多礼。”黑色兜帽揭下,露出一张英俊的容颜,贺兰明月朝他微微颔首,“麻烦您引我前去。”郭蒙连声答应,可目光却扫过了贺兰明月腰间的佩剑。他察觉到这目光后笑了笑,解下那把饰有明珠的长剑递过去:“若不放心,此剑寄存在大理寺外也可以。”贺兰明月说得客客气气,郭蒙却连道不敢:“您奉命来此,又要去探望那位大人,想来一切都是陛下的意思,就算真有什么意外……也确实轮不到卑臣多话。寄存就不必,贺兰大人,请随我来。”言罢,他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贺兰明月一笑:“那便多谢郭大人了。”刑部狱所在政变后堪称人满为患,但大理寺还好。因为靠近皇城,此处关押最重要的便是昔日的短命皇帝高泓。还未褫夺皇家身份,他仍是豫王。郭蒙将贺兰明月带至高泓的牢房门前便告辞了,此处倚墙而建,当中石穿铺满稻草,在夏日余温未去的天气中不算难捱。床头一点油灯,墙壁上则是手臂粗的铁链,一直拷住了高泓的双脚。他身着朴素灰衣,坐没坐相地靠着墙,听见来人的动静,半死不活抬头看了眼。见是他,高泓先皱着眉,随后又笑了:“我猜到你会来。”贺兰明月隔着狱门铁柱的缝隙,看他的目光居然有点高高在上,语气也波澜不惊:“明日便是大朝会,奉陛下之命来看着你,省得你在这关头死了。”高泓嘲讽道:“高景以为还会有人暗度陈仓吗?”贺兰明月不答他这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