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系列-《魔王之道》（架空，清水）

    被魔女养大的小魔王X长生不老的魔女

    泥塑警告

    小魔王总是盼望着长大。

    他总是在魔女宅邸前的那一棵如伞盖般展开、遮天蔽日的千年古树上用刻线的方法记录自己的身高——频率大概是每个月一次吧。他总是那样迫不及待的。他认为自己长大了就可以做更多现在的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小魔王在树干上划下一条弯弯曲曲的短线，然后踮起脚尖，去幻想自己一月后的新身高。——但他的个子并不如他所愿的那样生长得那么快。以及，这颗寿命千年的树已非凡物，有了自己的神识，小魔王在他身上刻印的行为深深地伤害了他，因而每回他都会从枝头落下一个沉甸甸的果子——古树四季常青，枝叶不枯不败，果实不腐不落——准确地砸在小魔王头上。小魔王被砸得嗷嗷直叫，在书房读书的魔女听见小魔王的声音，总会放下书本匆匆地走出来，关切地慰问小魔王。小魔王总是在这时品尝到受伤带来的一点点甜蜜——当他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他偎依在魔女的怀里，嗅着他身上那种草药和炼金炉混合的气味。

    魔女伏井出K——其实他是个男人——但他总被别人称为“永恒之魔女”。他穿着一件长及脚面的灰扑扑的袍子，上身罩了一件深棕色的斗篷，那顶大大的紫黑色的尖顶魔女帽的帽檐投下的阴影几乎要将他的整张脸遮住——这或许就是别人将他误认作是魔女的原因——看不出身形，也看不清脸，自然分辨不出性别。

    永恒之魔女——他的称号诉说着他的命运——他长生不老，容颜永驻，魔力高强。——至于这究竟是时间的恩惠还是诅咒，无人知晓。魔女深居简出，生活在森林的最深处——那里到处是他驯养的可怖的魔兽，有求于他的人就算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也不一定能得见他的真容。——不过，只要能成功通过穿越魔兽之森的考验，魔女一定会实现此人的愿望。

    因此，当世世代代供奉魔王的美菲拉斯家族的人来到魔女面前的时候，魔女摘下了他的帽子，露出一张苍白、瘦削、而又无比精致的脸。他是那样的美丽，即使不用上等脂粉在脸上抹出红晕，也有一种独一无二的、原始自然的美丽。

    魔女接过美菲拉斯·斯莱手中怀抱着的婴孩——刚出世的小魔王，身上已经有了黑暗的印记，黑色的皮肤上遍布着刺目的红色花纹。不知为何，垂眸凝视着小魔王的魔女短暂地经历了一种窒息般的痛苦。面前的斯莱惊叹于魔女的美丽，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躬身向魔女请求道：“永恒之魔女啊，请帮助我们照顾新生的魔王吧。他出生时就失去了母亲，前任魔王也死于猎魔之人的手中。我们美菲拉斯家族无法确保小魔王的安全。听闻您魔力高强，又与我们一样受荫于黑暗，我在此恳求您，在小魔王尚未拥有自保之力前，让他留在您的身边，保护他吧。”

    “斯莱阁下，请告知我新魔王的尊名。”

    “——贝利亚。”

    魔女弯下身子，将小魔王搂在怀中，胸前垂下的红色残月状的吊饰贴在小魔王的身上。魔女低声念了一句咒语，襁褓中放射出淡淡的光芒。他向斯莱点了点头。

    被养在魔女身边的小魔王一天天地长大——他从小就顽劣不堪，不爱学习。他总是在魔女教他念书的时候肆无忌惮地打瞌睡，在魔女穿衣洗漱的时候突然抽紧魔女身上束腰的带子。然而魔女对小魔王无可奈何——他把小魔王宠坏了，他从不惩罚小魔王的怠惰和玩闹，连一句象征性的呵斥都不曾给予。魔女只是默默地整理被小魔王弄乱的书架，收拾掉被小魔王打碎的炼制容器，在紧身衣勒紧的时候哀求小魔王松手，在小魔王的牙齿快要被糖和蛋糕蛀坏的时候把手伸进小魔王的嘴巴为他检查——小魔王痛得一口咬在魔女的手腕上——魔女青白色的手臂上流出些许鲜血，他淡然地抽出手，用草药为自己处理。

    等到小魔王长到了少年的年纪——还是比高挑的魔女要矮上一些——小魔王的心智似乎没有变得成熟，闯出的祸越来越多，每一次都是魔女为他善后。涂改魔药配方差点害死魔女似乎都算是小事——让魔女无法忍受的，是小魔王每次都会在他的私人时间捣乱。

    斯莱——作为魔王的家臣，他常常穿过森林过来看望小魔王——当然也是和魔女私会。他成为了魔女的婚约对象，他很喜欢魔女，魔女似乎对他也感到很投缘。纵然，在魔女漫长的生命中，这短暂一瞬的情谊或许最终毫无意义，但在抚养小魔王的期间，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深厚。不过，每当他们想更深入地了解彼此，小魔王总是会用力踹开魔女房间的门，假装哭泣着投入魔女的怀抱。他明明已然是个少年了，他日渐高大强壮，终有一天他能够一只手就抱起魔女，但他仍然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不想放过呆在魔女身边的一分一秒。他常常烦躁而乖戾地向魔女宣布：“你的身边，只要有我贝利亚一个人就可以了。”

    魔女抚摩着小魔王的头，对他幼稚的占有欲一笑置之：“您总会长大的，魔王大人。到那个时候，我已经没有资格留在您的身边，您也并不需要我了。”

    小魔王愤怒地握紧拳头：“我会一直需要你的。还有，叫我贝利亚大人——你真的是在呼唤我吗？”

    魔女把小魔王按进怀里，身上还是那股交织着草药和炼金药剂的气味：“当然，我的魔王只有您，贝利亚大人。”

    在整个国度迎来节日的时候——小魔王也终于成长到了可以参加大人的舞会的年纪——尽管他的身高还是没有超过魔女。贵族们在舞会上与自己心仪的对象翩然起舞，眼神缠绵地缠绕在一起。小魔王已经艳羡很久了。在成年这一天，他穿上了崭新的礼服，邀请魔女与他共舞。

    魔女接过他的手，拉着他站到镜子面前。“恭喜您，魔王大人，您终于成年了——去参加舞会吧，向你心仪的对象发出邀约——但那绝对不会是我。”

    魔女的双手搭在魔王的双肩，骄傲而又沉醉地看着镜子中的小魔王，像在观察一个自己亲手制作的工艺品。

    镜子里的小魔王扭曲了面容：“那么你呢？你要去和那家伙在一起吗？”他说的是斯莱。

    魔女点点头，为小魔王抚平礼服肩线上的褶皱。

    “我决不允许。”

    魔王的占有欲炽烈而又露骨——可是对于魔女来说，他以为那只是一种叫“亲情”的东西——他是真的看不见魔王眼睛里的欲望吗——还是假装看不见并回避？魔女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错失了知道答案的机会；而当他与魔王再会的时候，那种感情变成了一种更为复杂、扭曲而浑浊的东西，在那时，魔女才知道自己已经无处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