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塔

    房间里灯熄了，嬉闹声也没有了。我等了一会儿，从窗户偷偷摸摸地钻进来。

    “——就知道你会过来。”

    奇犽嘟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本来就没睡，还是被我吵醒了。他翻了个身，一把将我扯过来抱住。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他脸色忽然一变，放开我，声音近乎慌乱：“锡？！”

    我脸色也随之一变：“这是什么反应，是我来了又有什么好惊讶的！难道除了我，你还在外面养了别的鸟人？——好哇，我看你肯定是白天和别人暗通款曲了，把我轰出去，想必是准备和你心爱的葡萄蜘蛛鹫来个午夜幽会，怕我打扰到你们！”

    “笨蛋，谁要和葡萄蜘蛛鹫幽会啊！……我说你……都不觉得痛吗？”

    我眨了眨眼。

    这什么怪问题啊，我又没有痛觉，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难道我刚才不经意间被划出伤口来了？

    我困惑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自己露在睡衣外面的手臂。

    ……我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抽搐。

    仿佛皮肤下面有什么东西在生长一样，不断扭曲、抽动着，让我想起在原来的世界，半夜腿抽筋痛醒的体验——如今回想起来，无论是睡眠、抽筋还是疼痛，好像都是很遥远的事了。

    也难怪奇犽会那么问，这副模样光是看着就很痛；如果还保留着作为人类的痛觉，我怀疑自己早就没出息地哀嚎出声了。

    “奇犽、锡jiejie？……怎么了吗？”

    小杰迷迷瞪瞪地问。

    我怕小杰也被我这副痉挛不止的惨状吓到，手都不敢伸了，只好用翅膀轻飘飘刮了他一下：“没事，你锡jiejie刚才和奇犽闹着玩呢。小杰听话，快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考试呢。”

    这人野兽般的直觉果然不是盖的。我自诩已经是睁着眼说瞎话界的宗师级人物了，不光是伊尔迷，连奇犽这种专业对口的变化系都经常被我糊弄过去，小杰却总是能从我毫无起伏的语调中，找到我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东西来。

    他似乎起了疑心，皱着眉听着，直到我搬出猎人考试这项大杀器，他才老老实实蹭了蹭枕头，不动了。

    小杰那边倒是好解决。麻烦的是另一边。

    “小孩子不睡觉会长不高的，你也快点睡啦。”

    “长不高怎么了？你不就喜欢正太吗，”奇犽笑了一声，歪着头，眼神纯真地望着我，“你说是不是啊，锡——姐——姐——？”

    我捂住脸。

    ……明明心里知道他是在损我，我还是很没出息地爽到了。怎会如此啊！

    ·

    我好说歹说劝了奇犽半天，还赌咒发誓如果状况有什么不对、我一定第一时间把他叫醒，如违此誓就罚我和西索贴贴，他才总算将信将疑地闭上眼睛。

    毕竟几个小时前才被伊尔迷找上门来，发觉异状时，其实我的第一反应是：

    该不会那个阴险狡诈、诡计多端的臭弟控假意和我聊天，其实趁我不注意扎了我两钉子吧？

    但是，现在这个状况又不是寥寥几根念钉就能做到的；倘若被糊了满身大头钉，即使是感官迟钝如我，也不太可能注意不到。况且啥用没有，他何苦要大费周章，让我从幽灵鸟人一跃成为开业大庆淘宝批发空中舞星人，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恶趣味能解释的了，神经病啊！

    我扯下一根羽毛，意念让它锐化，然后试探性地割开自己的小臂。

    还记得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一心寻死，曾经用同样的方法割下自己的脑袋。那时的我没有遇到任何遮挡，而现在，羽毛却在半途卡住了。

    我愣了一下，趁着伤口还没自己长回去，赶紧扒拉开，借着月光，仔细打量了一番。

    挡住羽毛的，是我自己的骨头。

    混在一片雪色里因而难以辨识，但那确实是骨骼的形状。

    ·

    不敢相信。我这么个软趴趴的橡皮泥，竟然一夜之间华丽蜕变，长出了一副完整的骨架。

    我越来越期待起自己的未来了。

    说实话，起初的我根本没料到会有这样剧烈而完全的变化。除了能触摸物体、能触摸活物这种跨越式的进展，迄今为止我身上发生的改变，也无非是眼睛和头发的颜色稍微变深了一些、更接近我的原貌，就算这样也给我激动了个够呛；要是换算成骨架，理应是骨头一根又一根慢吞吞地长出来才对。谁又能料到骨头反而一长直接一步到位、整个儿长齐了呢。

    ……话又说回来，我身体里什么支撑都不需要，就已经能站稳、能自由活动了，这时候多出的骨架多少有点找补的性质就是了。

    奇犽似乎也觉得十分新奇。他像是得了什么新玩具一样，时不时戳戳我的脸、捏捏我的胳膊和手，感受着皮肤下面新长出来的骨头，直到进了陷阱塔，队里多出一个东巴，他才终于消停了一会儿。

    ·

    我再不济也是个记得原作剧情的穿越人士。经过我一番提示，主角一行人浪费在这一关的时间并不长。

    但提示完我就后悔了。

    我这个猪脑子，怎么什么都记得，偏偏就忘了这一关结束之后，还要在场地里等待其他考生归位，顺便跟最先破关的西索还有集塔喇苦大眼瞪小眼啊！

    这么一想，其实在试炼中干耗好几十个小时也没什么不行的……

    西索抬头了。

    西索看过来了！

    西索开始哼歌了！

    西索把牌收起来了！

    西索朝我们的方向走过来了！

    西索……西索微笑着塞了我一副扑克牌，留下一句“接下来的考试也要加油哦！?”，扭着胯妖娆地走掉了。

    我小声：“他有病？”

    奇犽确信：“他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