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章

    纪律委员深吸一口气,从鼻孔叹出来,低头捡起本子,拍拍灰,往表格里一笔一划地写:高一(13)班,-3分。

    写完这行才想起新学期里,大家已经升到二年级,又往“高一”下面补了一横。

    “喂!你给自己班扣分?”

    钟娥姁撑腰瞪视她的同班同学,张牙舞爪的样子,像一条颈部胀大的眼镜蛇。

    “我不叫喂,叫纪克娃。”

    “笑死人的蠢名字。”

    纪克娃没有说话,已经习惯她日常的sao扰,也习惯了忍受。

    钟家大小姐是横行校园的校霸,气焰之盛不下于高三的贺炎炎,这二人一个富二代,一个官二代,都不是她这种靠助学金上学的小孩惹得起的。

    和她一个班,算她倒霉。

    能躲就躲,躲不过就忍,无论如何不能招来她那多得让人头皮发麻的跟班。

    这就是纪克娃在学校里的生存法则。

    “闹够了就去上课吧,我也要去上课了。”

    那双蛇目又危险地眯起来,在纪克娃感到她要向自己吐信子之前,钟娥姁已拔步离去。

    离去前,照例狠狠撞了下她的肩膀。

    ……

    早读迟到也不会挨骂是纪律委员的特权。

    纪克娃揉着酸痛的肩膀往教室走,她越走越慢,心底浮现有违风纪的黑暗。

    ——也许应该复仇。

    隐忍数十年,一朝向昔日傲慢的霸凌者复仇,就像今年大火的韩剧《黑暗荣耀》那样。

    让钟娥姁为她近半年的行为付出代价。

    一想到那细细眯起不怀好意的眼,纪克娃就会记起李莎拉与蛇对峙的那一幕。

    那一幕莫名让她觉得恶心。

    高中生没时间看全剧,她只在B站上刷到过大数据推送的混剪。

    她不知道具体情节,只是被反抗霸凌的噱头吸引。

    恶心的感觉挥之不去,使她不再想到复仇。

    她比韩剧女主厉害,她的生命里不只有霸凌和复仇,还有物理。

    提起物理,纪克娃也有一点傲慢。

    活好自己,活得比愚蠢又傲慢的坏人更好,才是最好的复仇——这样想罢,她有些鄙夷韩剧女主的复仇方式。

    她迫使自己忘记刚刚发生的一切,加快脚步向教室走去。

    交友的时间,追剧的时间,洗澡的时间……都可以舍去,她的全部时间都要花来培养自己这个物理天才。

    她的天才还没被太多人发现,还没被任何人认可,但已经有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出现,让她看见并不遥远的学术殿堂。

    方子君老师是不同的。

    方子君老师,终于返校了!

    纪克娃从打分表下抽出物理试卷,检查一遍用虚功原理解算的试题,烦恼的心情烟消云散。

    跟随教务处老师参观完学校后,朱邪在保健室扫了一上午的雷,一个同学也没见着,对这份清闲的工作十分满意。

    不过,依照她的工作经验,清闲都是暂时的,是只在新人刚入职时才会发生的奇迹。

    这不,下午就来活了。

    按照课程安排,她要给高一全部班级上一节生命教育课,核心内容是“如何在应试教育中抗压不自杀”;给高二全部班级上一节生理卫生课,核心内容是“高考前不早恋高考后生三胎”。

    这也是学生们在校期间唯一一节生命教育课和唯一一节生理卫生课。

    今天正好轮到高二(13)班的生理卫生课,午休后第一节,最是学生容易犯困的时间,万万不能划给数理化这样助人走天下的重头戏。

    安排做样子给教育局看的生理卫生课最合适。

    不管别人重视不重视,朱邪喜欢当老师。

    她收起摆烂的精神状态,提前一分钟到达教室,打量学生们稚嫩的脸,有些怀念攻读博士期间帮导师代课的时光。

    教室里两个熟面孔引起了她的注意。

    钟娥姁大小姐,和她的同桌,那个头发总是油油的纪律委员。

    好巧。

    两人中间划着分界线,说分界线不恰当,墙壁更贴切——桌子最前方垒起十几本又厚又宽的书,包括一本牛津高阶字典,挡住她们交流的一切可能,保证二人的余光里都不会有对方。

    小朋友闹别扭了啊。

    朱邪在心里笑一声幼稚,视线仍停在那桌,看着看着,察觉一丝不对。

    打她从小到大,不分科的班级里永远女少男多,从未有过改变,老古板们又信奉“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歪理邪说。

    怎会有两个女生做同桌的机会?

    放眼望去,整个班级竟然有好几组女生同桌,女男比显然远大于1。

    朱邪正想细数一数,上课铃响起,还没来得及开口做自我介绍,就见班主任姬老师的脑袋从前门抻了进来。

    “朱老师,不好意思,能不能占用你十分钟?等下用课间补上。我的学生里有个特别优秀的毕业生,今天返校看老师,想请她给学弟学妹们做段分享。”

    不等朱邪拒绝,一个高调的娃娃头就挤过班主任钻进教室,大摇大摆走上讲台。

    朱邪的脸色随着对方的靠近黑如日食。

    “可能有点突然,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今年刚刚获得红点奖的设计师,你们的学姐,束希明。”

    班主任老师有些尴尬地走到白幽身边,替她做完了自我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