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海上生明月,却映山中雪
姬别情站在床边,拽拽床上那一坨被子。 “别生气了,”姬别情好说歹说劝不动,坐到床边抱起被卷,“婆婆是真的很喜欢你,她不常和晚辈开玩笑,不是嘲笑你。” “……你别拽我。” “出来换衣服啊,你要穿着女装睡觉吗?” 祁进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一把拽掉繁复的腰带,珠宝首饰噼里啪啦落了一地。姬别情想帮忙,被祁进推开:“我要洗澡。” “刚才在唐文家你一直在吐,现在饿不饿?” “不饿,婆婆给了我点心。” 从床脚到浴桶边,衣服落了一地,祁进躺在浴桶里无聊地玩水,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隔着屏风问姬别情:“你们凌雪阁那个很厉害的大夫,他有没有去看过唐文?” “还没,怎么了?” “唐文真的没救了吗?如果他能活下来……” “我会让卢长亭去看看,”姬别情走过来低头亲亲祁进的额角,“你好好休息,我要晚点回来。” “去哪里?” “婆婆问起了红衣教的事,她要我尽快解决,以免生乱。我去和他们商量一下,要怎么引出红衣教教主来。” “阿萨辛又不是耗子。” “管他是什么东西,”姬别情摸摸祁进的脸,“就算他真是耗子成精,你还是厉鬼现世呢,还怕斗他不过……你咬我!” 祁进白了姬别情一眼才松开嘴,意犹未尽似的舔舔嘴唇,挪到浴桶另外一边去了。姬别情捂着手指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像是等着什么,祁进才不情不愿地靠过来伸着双臂:“就抱一下。” 片刻后,姬别情带着脸上的巴掌印心满意足地出了门。 “阁主,”叶未晓递过去一张手帕,“要不要遮一下?” 姬别情正专心看地图:“遮什么?” “就……脸上……” “这幅地图哪来的?” 叶未晓知趣地后退一步,恨歌接过话茬:“是我们从一个走西域的香料商人那里买来的。” “你是说,阁里应该派人去这几个地方看看。” “毕竟是红衣教真正的大本营,属下觉得去看看还是必要的,”叶未晓轻咳一声,“何况婆婆说过不要把事情闹大,我们先去调查清楚,总比将来朝廷插手要好。” “卢主司,”姬别情盯着地图上的魔鬼城标记,“你去看过唐文了吗?” “看过了。” “如何?” “不必担心,虽说调养起来尚需时日,但发现还不算晚。完全治愈称不上,这病根子是要留下了。” “不是什么西域奇毒?” 卢长亭有点不耐烦:“你是信不过我还是太高看红衣教?” “没那个意思,就是好奇,红衣教虽然对凌雪阁没有知根知底,但毕竟名声在外,依照那几个圣女做事的风格,不会不知道卢主司的本事。” 卢长亭愣住:“你是说……” “不止我们在监视红衣教,”姬别情抬头望向窗外,“他们不是吃素的。” 窗户被恨歌猛地撞破,姬别情慢条斯理地折起地图,朝地上的人昏迷不醒的蒙面人踢了一脚,转头望向恨歌:“我没让你把人勒死。” “对不起阁主,”恨歌挠挠头,“可是属下没使劲儿啊。” “带下去关起来,什么都不要问,他会自己说的。” 恨歌单手拎着蒙面人的领子飞快地下了楼,姬别情向卢长亭点点头:“要治好唐文,你都需要什么?” “我自己能解决,”卢长亭皱眉,“你以前不会多管闲事,又是讨好你那个狐狸精?” 姬别情眼皮一跳:“商量一下,以后能不能别叫他狐狸精。” “我只是……” “我派人去南海了。” 卢长亭愣住,没再问,低头揉揉脖颈:“我去配药。” 姬别情坐在桌边想王婆婆说的话,她说是躲清静,倒未必是假话。皇帝近年身体不好,太子继位不过是这一两年的事情,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让太子顺利登基,多年来朝堂内外都有别的声音,王婆婆虽然隐退已久,但毕竟德高望重,她并没有明确站在哪一边,才让许多人觉得有机可乘。红衣教的事必定已经在朝中传开,王婆婆的家想必是被踏破了门槛。 他开始反思,是不是真的在昆仑停留太久了。 “阁主。” “嗯?” 恨歌小心翼翼道:“夫人……祁公子问您什么时候回去睡觉,他困了。” 姬别情叹气道:“这就回。” ** 南海忘忧岛。 蝶翅蓝色衣衫的女子正在整理她的竹制书箱,将里面的书一本一本摊开放在小院的木架上晒,下了好些天雨,总算是放晴了。 “师父!” 女子起身回头,正是纯阳宫清虚真人于睿,来者是小徒弟山木。于睿放下书箱,接过山木递来的书信:“谁送来的?” “不晓得,”山木挠挠头,“打渔的师傅说,是一个穿着中原人衣服样式的人拜托他帮忙送来的,上头只写了您的名字。” “可曾问过那人长相?” “说是蒙着脸,看不真切,只放了五两银子和这封信就走了。” 于睿低头拆开信封,边看边问:“你的功课怎么样了,今日让你抄写的经书……” “我这就去!” 山木一溜烟跑了,于睿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然后转身回房,将信纸在桌上展开。这字迹不熟悉,写得也很简短,但用词还算客气,信里只问了两件事。 一是关乎祁进,二是关乎琉璃灯。 祁进几个月前偷偷辞别去了中原,目的就是找回那几盏琉璃灯,于睿将此事报告给了师父吕洞宾,后者却说,让祁进独自出去历练也好。说是这么说,吕洞宾仍是不放心小徒弟,在中原派了些人暗中跟着,却是跟到昆仑的时候就把人跟丢了。 这信来得倒是很及时,证明祁进在昆仑安然无恙。至于为什么此人会问起琉璃灯…… 于睿抖了抖信封,里面掉出一块写着“凌雪”二字的小木牌来。 祁进怎么会和凌雪阁的人混在一起。 于睿捏着那块木牌左看右看,凌雪阁素来不曾踏入南海半步,据说是因为前任凌雪阁主人裴廷兰与纯阳宫主人是旧交,但吕洞宾没怎么提过,都是坊间传言。于睿心下生疑,将信纸与木牌都收进信封,便锁好房门,出去找师兄李忘生。 吕洞宾不在,他便是纯阳宫代掌门。 李忘生正与弟子讲经,于睿想也不想推门进去:“师兄,有件事要商量。” “这么急,”李忘生放下经书叫弟子回去,好脾气道,“和师父有关还是和祁进有关?” “师兄神机妙算,就不要取笑我了,”于睿转身关上门,“我要去中原一趟,此事与师弟有关,他人在昆仑,师父派去的人在附近把祁进跟丢了,我担心……他卷入什么不好的事。” “和什么有关?” “和中原朝廷有关,还有我们丢失的四盏琉璃灯。” “你觉得会波及到南海?” “应该不会,”于睿顿了顿,“祁进不知为何与凌雪阁的人在一起,据说凌雪阁与师父有约绝不涉足南海,朝中几次生变,南海也都风平浪静。” “是他们送信来了?” “托渔夫送来的,”于睿递上信封,“请师兄过目。” 李忘生沉吟片刻,他比于睿等人要大上许多,如今已是两鬓斑白,做事总比这几个年轻师弟妹要稳重些,按他平时的习惯,总要召集众人商议一番才行。 但如果事情这样急,再拖恐怕当真对祁进不利,不然凌雪阁又为何突然是送信来。 于睿像是看出他心中顾虑:“我一个人去。” “你要保证你在昆仑不会出事。” “我想,从我离开忘忧岛开始,就应当有人接应我了。” 李忘生笑笑,有时他好像当真没有于睿想得周全。 祁进对忘忧岛上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姬别情回来晚了,他靠在床上打哈欠,满脸写着不满。姬别情只好边脱衣服边走过去亲他的额头:“不生气了吧?” 祁进揪着他的衣领凑上去:“还有一点。” 姬别情装作没看到乱七八糟丢在地上的女装,三两下脱掉自己的衣服抱着祁进滚进床里,比外面要温暖得多。 “夫人就这么想我,”姬别情把手伸进祁进的衣服里,摸到他纤细的腰,“我也想……嗯?” 祁进伸手捂住了姬别情的嘴:“我有话问你,你只管点头或是摇头。” 姬别情眨眨眼睛,然后点点头。 祁进支支吾吾半天:“婆婆……她是真的喜欢我吗?” 姬别情猛点头。 “那,那等到我们把灯找回来,我能带你去见我师父吗?” 姬别情又点点头,毫不犹豫。 祁进终于放开了手,姬别情低头咬着祁进的唇轻轻磨蹭。 ——还好,没有问一些他现在无法回答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