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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是白石家的养子,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年长些的人都知晓,白石家二代绝嗣,现任家主唯一的儿子战死沙场,连遗腹子都未曾留下。也正是因着这件事,近卫家才顺理成章地夺走了宗家代理权,只待白石氏一族消失在历史的车轮下,便可上位宗家,独揽大权。 当时白石家的家主,亦是现在的老家主,曾想过与妻子再抚育一个孩子,可是他的妻子当年生产,早已伤了根本,不可能再有孕。白石家又代代情种,家主、故去的少主都不纳妾,唯有一妻,否则怎至于绝嗣? 万般无奈,白石家只好蛰伏于京郊岚山,静静等待家族的消亡。 直到有一天,家主面对大堰川冥想时,听到一头母鹿哀哀舐犊。他上前去打算施以援手时,却意外发现被母鹿救起的那只濒死幼崽竟是一匹小狼。那一瞬间,他开悟了——他也许并不需要一个流着白石家血脉的孩子,他只需要一个优秀的继承人、一个能把宗家地位牢牢把持在白石家手中的未来家主。 他与妻子、与儿媳商议。妻子说:“如此甚好,这样华织不至于晚年寂寞。”儿媳说:“如此甚好,这样我便可削发为尼,前往护国寺为夫君祈福一生。” 婆媳二人这才察觉到两人思路不同,于是短暂相视,又看向家主。家主两手一摊,只好无奈道:“那便我来带。” 这一年,家主三十七岁,他带上侍从离开居住了四年的岚山,前往日本各地拜访老友、寻找自己的继承人。 与此同时,仿佛是顺应着他的开悟、命中注定一般,枫降生在这个世界上。 他一出生就被抛弃,只有捡来他、为他取名的老头知道枫的父母是谁——他看见一个异邦人,比大唐更西边的国度的人,伙同一名日本女子遗弃了他。这对情侣急匆匆地要登上前往大唐的船,绝无带上婴儿的可能,所以便将孩子扔在巷口的阴影中,果断转身离去,再也不管他的死活。 老头混迹江湖已久,但还是心善,又或许是人老了之后总是心软,尽管自己也漂泊无定,但还是抱起了那个孩子。 当时正是十二月,是枫叶季的尾巴。一片金黄的枫叶落在婴儿的襁褓上,他本还哭着,抓住叶片后却又开始笑。老头见了也笑,说:“你与它有缘,今后你就叫「枫」,好不好?” “好——”老头自问自答,背起自己赖以维生的三味线,走入京都的枫林之中。 枫成长得很快,是同龄人中最高、力气最大的那个。隔壁住着的郎中说,如果枫能吃得好点,以后说不定能当上武士呢。老头倒是无所谓,边擦弦边笑:“他怎么样都好。” 郎中又说:“听闻现在富贵人家喜欢招婿呢。枫长得俊,也聪明,要是……”接下去的话他不说了,老头也不说,他不在乎身外之物,更在乎枫是不是高兴、是不是愿意。 他支起拐杖,哼着小曲回了屋。 而枫,当时正七岁,是这附近的孩子王。他把他们聚集起来,禁止互相恐吓抢钱,又把钱聚集起来——只有他才可以抢走他们的钱——去糖果店老板的门口,问他多买点糖能不能给个便宜价。糖果店老板说可以,便拿出更多的糖果,装在一个小袋子里交给枫。那天黄昏,枫占领河边高起的岩石,对着他们举起糖果,就像举起一面旗帜:“听我的就能有更多的糖吃。” 先前的孩子王问:“我们不听你的呢?” “那就会被我再揍一顿。” 孩子们对视一眼,决定把他当成新的大哥。 从这天开始,京都出现了一群“小”混混。他们奔跑在大街小巷,来自城池的东西南北。有的家里是铁匠,有的家里卖豆腐,有的是农民的孩子,也有的早早地在学算账。枫带领着他们,又或者只是和所有人成为了朋友。他们像一阵风,一串铃声,一片落入水渠的花瓣,暗暗滋长在檐下的阴影里,无人察觉。 直到某位老爷的孩子被揍了。 他是京都里某个官员的孩子,最爱拜访岛原,寻花问柳,还爱在大街上调戏少女,占人便宜。他既是个孩子,大家又敢怒不敢言,以至于他越来越放肆,终于在一日,抢走了卖豆腐家的姑娘。 姑娘的弟弟急得眼睛都红了,他问:“我要怎么办才好?”父母用眼泪和哭泣回答,官府用紧闭的大门回答,山川用终日的沉默回答。枫拍拍好友拱起的肩背,给了他一块糖,说:“会有办法的。” 愈来愈烈的风穿行在京都,撞向家家户户的风铃,吹落枝头的樱花。枫打听到那纨绔子在三天后要带着豆腐姑娘去京郊岚山游玩踏青,于是就问:“你要去把你的jiejie带回来吗?”他又问其他人:“愿意帮他把他的jiejie带回来吗?” 纯稚的天真如烈火,以燃烧回答。 他们悄悄许下约定,为了友谊和义气,要结伴去带回豆腐jiejie。老头听说了这件事,他作为老油条、老江湖,并不赞成这种冒险的举动:“救回人的后续该怎么办?他们报复你们又该怎么办?” 枫还是回答:“会有办法的。” 老头自知枫自小就有主意,他拦不住,只好长叹一声,说:“我随你们一起去吧。” 枫也问他:“假如他们报复你,你又要怎么办呢?” “我已经垂垂老矣,又有什么好惧怕的呢。”他坦然笑道,“老而不死是为贼,残躯而已,又何足惜?” 枫不自在地别过头,手中编着要用来卖钱的竹篮:“别说这种晦气话,你肯定会长命百岁的。” 老头哈哈大笑。 三日之后,老头装作算命的神棍,用血光之灾骗得纨绔子屏退左右。在旁埋伏的孩子们一拥而上,将他用麻绳捆了起来。老头一边叹息:“唉,血光之灾啊,就是这么快地应验了。”一边向后退着,有些脱力地坐到了河边。 他看似专心地看着以枫为首的孩子们教训那纨绔子,却慢慢地抬手,用拐杖挑起河边停船的幕帘。一只属于中年人的手抓住了他的拐杖,与此同时从里面传出一道声音:“若是想上船拜访,何须如此呢?老爷子?” 老头干笑一声:“不知这船内有人罢了,惊扰了贵人,实在抱歉。” 那人松开手,却从船内迈出,正是那四处游历、终于回到京都的白石家主。他问:“那是你的孙子?” “老朽无妻,哪来的孙子呢。”老头杵着拐杖,忽而感觉到一种福至心灵的启示,“他是我捡来的孩子,孤儿,父母恐怕早已逃去了大唐。” “喔……”白石家主说,“他就是枫吗。” “他这么出名吗?木秀于林,这可不算是件好事情。” “只是我会关注而已。”白石家主摇摇头,“我正缺一个嗣子,他看上去很适合。不若你把他让给我,我可以给你报酬。” 老头笑呵呵地捋着胡子:“枫这孩子脾气大,我说了不算。他要心甘情愿和你走,我有没有报酬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若我想,我也可以威胁官府从重处罚你与这些孩子,以此换取枫愿意和我走,从而放过你们。”白石家主倒也不掩饰自己想玩阳谋的想法,又道,“但我要的是继承人,而非物品,与他结怨并无好处,自然希望手段和平些,不至于日后遭他怨怼,反噬己身。” “他是很记仇的,”老头看着远处的枫,心中有些欣慰,“也记恩。……京都怎会只有你一家富贵人家要收养旁人的孩子呢?只不过是枫不愿意和他们走罢了。” 白石家主目光如炬,仿佛能看透他心中所想:“难道你就舍得枫离开你吗?” “我视他为亲孙,一朝分离,焉能舍得?”枫不在,老头又在与白石家主这一可能的收养人谈判博弈,便半真半假地打起了感情牌,“只是我年少走遍日本,昔年轻狂,皆成了现下旧伤,恐怕已经时日无多。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长远——贵人若是有心,就日后带他走吧。” “这就不必你说。”白石家主掀起帘幕,转身回了船,“此事的后续,我会安排。还望老爷子在枫面前为我美言几句,叫他心甘情愿同我走。” 老头问:“贵人是哪家的人呢?” 船中隐隐传来回答:“京都山口氏,白石家。” 老头倒是一愣——他只知道是富贵人家,没曾想到居然如此显贵。他心中笑骂一声枫以后怕是有福了,又忧心他进入这种世家大族,往后或许再无宁静的生活。 “唉……惟愿吾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吶……” 老头叹气,撑起拐杖,摇摇晃晃地走了回去。 那头枫伙同其他人,将纨绔子教训得眼泪鼻涕齐流,直呼再也不敢了,这才慢慢地收了手。枫见老头过来,问:“刚刚你和谁聊天呢?” 老头口花花:“未来亲家。” 枫一脸恶寒:“不说算了。” 老头看着他,心中确实忽然涌出了许多不舍——他有种直觉,未来两人能相处的时间恐怕不多了。他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问:“教你三味线的事情,可考虑好了?” 枫即答:“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 老头笑道:“你还来日方长,我就说不准啦。” “又说这种丧气话!”枫语调拔高,倒是有点不怒自威的意思在。只是看到小老头儿那笑吟吟的慈祥面孔,他的气势就又低了下去:“好吧,好吧,明日就学……真不知道非要教我这个是为什么…” 老头笑呵呵,像个枯瘦却知命的佛陀,望向春日大堰川奔腾的江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