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咖啡和博尔赫斯【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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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娜斯塔西亚隔着护目镜有些烦躁地扫了一眼已经杵在自己面前抓耳挠腮了半分钟的西装男,亮黄色和黑色的搭配让对方过于像一只蜜蜂而非黑手党。 “我给你五秒钟,要么说完什么事儿然后滚蛋,要么现在让我帮你滚蛋。”她手举细长的金属探针,大有如果对方说不出个所以然,这半米长的金属管下一秒就直接从他的左耳进右耳出。 “咦咦咦咦咦BoooooBoss让让让我告诉您您您您!”阿娜斯塔西亚费力地从一连串的结巴中辨认对方的意思,等里包恩回来我绝对要抱怨这个,她是这么想的,“彩彩彩彩虹之子们的任任任务结束了!” 阿娜斯塔西亚的眼睛一亮。咳,好吧,原谅他了。她摘掉护目镜,又想起什么,一边翻着桌边一大摞杂乱的的文件,一边说:“里包恩他们回来了?现在可以勉强原谅你能力上的欠缺......诶,我报告呢?话说我有黑眼圈吗,熬了三天了我怕......” “对不起!里包恩大人没有回来!” 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戛然而止,实验室的恒温空调却在此时嗡嗡蜂鸣着开始工作。从头顶压下来的冷风让阿娜斯塔西亚手臂上冒出一层鸡皮疙瘩。 “什么意思?”她瑟缩了一下,却很快挺起腰来,雪青色的眼睛像鹰一样,警告地盯住闯入者,“什么叫,里包恩没有......他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西装男突然意识到为什么很久之前他的前辈会说,报告死亡才是最艰难的任务。他咽了咽口水,他说:“里包恩大人......确认死亡。” 接下来的几分钟任凭他口干舌燥地说完他知道的所有情况,也没有再得到这位传奇的女科学家任何回应。他眼睁睁地看着斯米诺尔娃大人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那双经常被前辈们私下称赞的紫色的眼睛却越来越清醒。他看着单薄的女人一点点直起身,却不小心碰散了勉强摞在一起的纸张。 哗啦一声,便是满地狼藉。 然后阿娜斯塔西亚把好不容易找到的几页纸拍在穿着西装的男人的胸口。 “啊......啊......啧,真是......”她低着头,苦恼地揉了揉头发,“好乱......我是说,我知道了。你去汇报的时候,顺便把关于七三射线的最新报告拿给泽、首领。不过可能已经没什么用了。” 这真是......她听见脚步声逐渐远离,环顾一圈空荡又杂乱的实验室,废弃的数据草稿和吃剩的泡面桶堆在角落,各种仪器的数据线和电线缠在一起,曾经刻意整理出来的咖啡桌和两张椅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各种参考书侵占。她站在这堆“垃圾”中间,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把一切搞成这样的。 这还真是......糟透了。 ------------------------------------------------------------------------ 里包恩死了,但阿娜斯塔西亚还没有,所以她得该干什么干什么。 她打着喷嚏把整个研究室都收拾了一遍。桌上的咖啡冷透了,但为了提神,她还是把它们全部喝掉。之前一些因为时间不够用而匆忙带过的数据又被重新整理好,连同一些被她刻意忽视的可能性和猜想一起,装订、编号、排序、收进文档。废纸和垃圾被扔出门外,反正会有人帮她收走的。她重新把休息用的咖啡桌收拾出来,却在那成堆的文献中发现一本博尔赫斯的诗集。她想起几年前自己突然沉迷于各种诗歌,美其名曰陶冶情cao还被里包恩嗤之以鼻。 但现在那本不厚的册子就躺在里包恩平常等她结束工作的地方。“哼哼,到头来你不是也看了。”她小声嘟囔着,随手翻开: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萧索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 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关于你自己的理论,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她又打了个喷嚏,合上书才觉得手指发冷。空调温度太低了。她想。于是她带走了诗集,允许自己从将近八十个小时的工作中脱离出来。 ------------------------------------------------------------------------ 金色的朝阳把阿娜斯塔西亚从黑甜的梦境中粗暴地拖了出来,她发出一连串无意识的哼哼,抱怨着想翻身再睡一会。 “醒了就别赖床。”低沉的男声带着几分笑意,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贴着阿娜斯塔西亚的脸颊。 “里包恩........”习惯性撒着娇把脸藏进爱人的胸口,“才没醒......”但这次这招并不管用,里包恩似乎让开了些位置,阳光仍旧直直地照在她的眼睑上,而退开的体温也让她稍微皱了皱眉。 “我做了个梦,”还是困的厉害,眼睛也睁不开,视野中只有一片亮灿灿的金色,像是属于爱人的火焰,“梦见你死了。” 男人咂咂舌,“那只是个噩梦。”她被里包恩一贯的从容和落在头顶的吻安抚了下来,“很伤心吗?” “我不知道,好像也没有......要么是连第一阶段都没进去,要么就是直接一步跨到第五阶段了。我是不是其实真的没有心?” 她本以为里包恩会笑她的胡思乱想,但是没有,他只是又亲了亲她的头顶:“好姑娘,下次不准再连续通宵三天了。” 她费力地撑开眼皮,黑色和金色影影幢幢的什么也看不清。她突然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自己给自己加三天的班,但声音像是被粘住了。 “娜斯佳,好孩子,你该醒了。”她听见她的爱人说。 于是听话地在一片金色晨光中睁开了眼。 ----------------------------------------------------------------------------- 阿娜斯塔西亚在家整整休息了一周,之前连续八十个小时的工作可以说是完全透支了她。而泽田纲吉似乎也没有要催自己的中学老师赶快工作的意思,所以这个假期除了里包恩不在以外,可以说是相当惬意。 复工之前,阿娜斯塔西亚还是先去找了年轻的黑手党教父,无论如何这是她的上司,后续要继续七三的研究总得征询他的意见。 “我能理解老师的想法,而且无论如何,对于七三射线我们也得有所应对措施。”老师的故去和愈发紧张困难的局势无一不让年轻的首领感到疲惫,而这种脆弱似乎也只有在面对另一个师长的时候才会流露一二,“虽然现有的研究已经能抵挡一部分的射线影响,但是......这一次的失败我、我们不能再重蹈覆辙,我绝对不能再失去你们任何人。” 阿娜斯塔西亚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的情绪,又或许是高强度的工作和突如其来没人打扰的假期让她为数不多的人情味又少了一些。她沉默了一会,提起另一个话题:“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为什么叫做‘七三’射线,我和威尔帝曾经发现了这种能量射线,我们也用了将近20年的时间去研究它,把它转化成了火焰运用在匣兵器上。但直到白兰的计划开始之前,它都只是ATLN:Anti-Tangible Law of Nature。 “那么,为什么白兰会以7和3来命名?” 阿娜斯塔西亚一口气把自己的猜想全部说完,不得不承认威尔帝留下的关于火焰和匣子的资料可以说是帮了大忙,世界构筑在网状的时空和零散着独立的点的结构基础上,八兆亿的平行世界中蕴藏着太多人类难以企及的信息和能量。 “所以你在下令毁掉彭格列指环的时候,虽然可以说彻底阻止了白兰的计划,但也是切断了我们的后路。”阿娜斯塔西亚看着陷入沉思的首领,单薄的青年坐在那张象征着至高权力的椅子上,她几乎能看见他肩膀上的重担,“我并非在指责你的决策,但是我想如果要阻止白兰的话,你得把曾经拥有彭格列指环的你弄过来。” 她说完最后一个字,便沉默下来,尽管微冷的咖啡曾被她和里包恩共同誉为“世界上最难喝的饮料”,但她还是一饮而尽,淡淡奶腥和苦涩在嘴里蔓延,她才意识到自己忘记加糖了。 “老师真是......”泽田皱着眉叹了口气,在阿娜斯塔西亚有些疑惑的眼神中露出个苦恼又轻松的笑容,“虽然我也一直在犹豫,自从里包恩.......老师的脸色和状态也一直很不好,但是我想老师可能会更想参与到其中吧?希望云雀学长愿意配合吧。” ----------------------------------------------------------------------------- 阿娜斯塔西亚只在彭格列十世家族的学生时代和云雀恭弥有过交集,虽然双方对彼此的印象都还算可以,但远不足以让他们成为朋友。 但由于泽田那个超级大胆的计划,让两个人的关系迅速拉近。至少阿娜斯塔西亚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她还记得在泽田解释完全部计划之后,云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会按照我的方式做事,不需要别人的配合。” “但计划需要有人兜底。”阿娜斯塔西亚搓搓手,她觉得有些亢奋了,“这是个很大胆,很、很特殊的想法。但也是在赌一个可能性......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泽田,有信心是好事,但是你的信心是需要足够事实来进行支撑的。” “我并不打算配合你的行动,云雀。我对战斗上的事情一无所知,就连枪法都是后来里包恩教给我的,所以我也不会插手训练上的任何计划。” “但你们会需要一些东西。威尔帝在并盛地下有一个秘密基地,本身的防御措施即使放在现在也足够优秀,再让强尼二去做一些改造和扩张,以适合后续家族的入驻......既然十年前的里包恩也要过来,我想我得再把隔绝射线的装置整体升级一下。还有,平行世界中十年前的你来到现在,那么现在的你们得有个临时的......‘罐头’,对,得有个类似的东西。我之前研究过的关于十年后火箭筒的信息都可以给你,泽田,你去交给入江。以及...... “如果白兰是代表空间的维度,那么他的玛雷指环就应该和彭格列指环、彩虹之子的奶嘴一样,至少是超S级别的戒指。”她舔了舔嘴唇,“这就意味着,现在他的六吊花们只是冒牌货。” 那天他们似乎商量到很晚,虽然云雀打着哈欠早早回去了,但她和泽田几乎推敲了每一个细节。她看着对方坚定的神情,几乎看不见曾经柔软到怯懦的叛逆少年的样子了。真不愧是里包恩的学生啊,她想。 ----------------------------------------------------------------------------- 山本的父亲死在黑白魔咒的围追之下。而埋首于非七三射线防护服研发中的阿娜斯塔西亚在两天后才从雨守下属的闲谈中得知这条消息。时间不多了,她静静地想,无论是白兰还是泽田,都快要忍耐到极限了。 防护服和隔绝射线的装置的研发很顺利,她像是重新找回十几岁时的创造力。但是她看着所有的成果,哪怕作息规律得不输给云雀却还是觉得疲惫。青白的脸色几乎吓到了所有人,但是她自己也找不到问题出在哪。可能是自己不再年轻了吧。她仰躺在沙发上,目光呆楞地看着冷白的灯光。已经........那么久了啊。 没过多久,家光终于决定要带着奈奈mama去旅行,还美其名曰银婚蜜月旅行。阿娜斯塔西亚听说后毫不犹豫地向奈奈mama大力推荐了非洲,“是家光创业的起点”“可以看到企鹅的”“一点都不会晒黑”,然后深藏功与名。 终于要开始了。她送走欢欢喜喜的奈奈mama和已经快要用眼神杀死自己的家光,一时间有些寂寞。 啧,冷掉的咖啡确实难喝,而且她又忘记加糖了。 泽田身亡,也寓意着计划正式开始。 起初悲伤都是奢侈的事情,首领身故,总部受袭,密鲁菲奥雷家族的攻线全面收缩,只来得及匆匆通知瓦里安和门外顾问便不得不且战且走地撤入尚未完工的地下基地。 没人知道那些分散在各地的守护者在得知追随的首领去世后会陷入什么样的状态,而她和云雀要做的,便是把混乱的湍流,引向它该去的位置。而在这场游戏中,不能存档,没有攻略,身边也没有那个开了挂一样的男人,说是一场豪赌也不为过。但阿娜斯塔西亚却感到了一种久违的轻松。 反正不会更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