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吞金
我不晓得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我以及萧家和洛王妃一家被关进了诏狱。 女帝下了旨意，靖远伯萧家，诛九族。 还来不及感到悲哀或是绝望，我脑子懵懵的，完全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官爷，麻烦通融一下，把这个交给太后娘娘。”我拿出贴身物，想找太后帮我。 “萧大人，你可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 阿瑛贴身侍卫，名唤清蝉，是锦衣卫世家楚氏女，自女帝登基后召入锦衣卫，很快便升做贴身侍卫。 她算是阿瑛身边最信任的一波人，我陪着笑脸，拱手讨好般地说道： “楚千户，若是我犯了什么事，还请明示。” “哼。”清蝉抱着刀，缓缓走向我。 “我盯着那颗暗桩子，还有洛王府，已经六年了，没想到今日终于逮到了。” “逮到……什么了？”我还是很懵，满脸问号。 “你们萧家自己清楚！！” 莫名其妙被吼了一嗓子，我缩着脖子往后退了退。 鹊枝走进了诏狱，清蝉一见着她，脸色便温柔了起来。 “天可怜见……”鹊枝一头扎在清蝉怀里，泪眼婆娑。 “陛下终于得偿所愿，报得血海深仇。” 什么玩意儿啊？鹊枝在说什么呢？ “鹊枝，鹊枝！额……鹊枝姑姑。”我看着鹊枝，焦急地唤她。 她根本不理会我，只是淡淡地瞅着我，然后和清蝉说道： “陛下要见他，把这罪首捉上殿吧。” 罪首？不会是说，我欺她瞒她的事吧？ 阿瑛生气了……而且是雷霆之怒，要诛我九族的那种。 好在萧家人基本上都跑光了，不对！萧蓉，还有萧蓉！ 我怎么又把她给忘了，我真该死啊…… “鹊枝姑姑，楚千户，敢问萧蓉身在何处啊？”我焦急地四处张望，完全没见着萧蓉的身影。 鹊枝和清蝉完全不理我，让手下架着我便往皇宫走去。 直到入了金銮大殿，我知道萧蓉在哪儿了。 “姑母，姑母救我！”萧蓉一见到我第一件事就是向我呼救，就像小鸡遇到危险第一反应想往自己母亲身下躲避。 “蓉儿！” 我和萧蓉各自被四五个锦衣卫拉着，动弹不得。 “你们这对jian夫yin妇倒是挺有想法啊，大难临头之时，连想的招儿都一样。” 阿瑛冷着脸走过来，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生过这么大的气，脸上除了满出来的愤怒，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谋害了蘅jiejie，居然还想着借她的名头，让朕同情你们，好苟全你们的贱命？！” “……什么？”我没懂，是谁要谋害我？她是没认出我来，还是认出来了？ “朕将你们千刀万剐，都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 我心虚地低了低头，她果然还是怨我欺骗了她。 阿瑛冲上前来，一把掐着我的脸颊，恶狠狠地冲我低吼： “你这贱狗！朕要你亲眼看着，萧家是如何覆灭的！！” “陛、陛下，千错万错都是蘅一人之错，求您放过萧家，放过蓉儿吧！”我流着泪，就像一只年迈待宰的老黄牛。 我不能接受，我怎么都接受不了这最坏的结果。 为什么要诛九族，杀我一个人就好了，萧蓉是无辜的啊。 “休想！朕要萧家死！！” 我想起她在我俩曾经缠绵多日的佛堂，也是对我凶狠地如是说道。 泪水糊满了我的喉咙，我的声音哽咽，如今心中只剩下悔恨。 悔恨，当然悔恨。 没想到我谋算半生，最终还是换得个株连九族的下场。 “呜嗯……呜呜呜……” 眼泪像掉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地砸到地板上。 “你真让朕觉得恶心啊，萧叔衡。” 萧叔衡？她没看破我啊？那她是在发哪门子火？ “先将这yin妇拖出去砍了。” 我自己倒无所谓，但见萧蓉被人推搡着要往死地去，我便受不了了。 “不，不！陛下，求您放过蓉儿！” “姑母救我，姑母救我！姑母！”萧蓉拼了命地想抓住我，我也顾不得向旁人求告，同样拼了命地想去抓住萧蓉。 “蓉儿！蓉儿！”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浑身一抖，竟将四五个锦衣卫挣倒在地，慌忙朝萧蓉跑去。 “蓉儿！” “姑母，救我啊！姑母！姑母！” 我拼尽全力，却见萧蓉被阿瑛的鹰犬拖着，离我越来越远，声音也越来越渺茫。 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要因我而死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都怪我，怪我贪恋自己的情爱，怪我优柔寡断，当断不断。 怪我没有把她放在心上，想着她的出路。 怪我被温水迷惑，祸端突然来袭，忘记了迫在眉睫的忧患。 怪我没有护她周全…… “啪”的一声，我摔倒在地上，再也追不上她了。 “姑母，蓉不能在你跟前侍奉了，姑母保重！”我见不到萧蓉，却听到了她临死前声嘶力竭的喊声。 “不！蓉儿！！” 是我亏欠了她太多太多，最后却由着她因为我，丧了性命。 我被锦衣卫追上，团团包围，重新架回到了大殿的阶下。 阿瑛这回儿找了个凳子，坐在那里嗑瓜子，瓜子皮落了一地。 “真是一出好戏啊，萧叔衡，朕见你这样，心情莫名舒畅了。” “李瑛！！！” 这个世上，恐怕没有第二人敢直呼天子的名讳了，可我现在气急败坏，什么也顾不得了。 周围的人噤若寒蝉，连阿瑛自己嗑瓜子的手都滞缓了。 我再次使了蛮力挣脱锦衣卫，他们直接纷纷抽出刀对着我，护在阿瑛身前。 我把头上的冠冕摘下来，用力地摔到地上，指着她忿忿不平地说道： “分明是你暴虐成性，怨不得别人！” 我拆下束顶的簪子和发冠，同样狠命扔到地上，长发坠下，我披头散发，满腔悲愤： “你若是心中有恨，冲我一个人来啊，何苦为难别人？” 阿瑛依旧磕着瓜子，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事到如今，我与你还谈什么情，说什么爱？我就站在你面前，你都认不出我来，你还要灭我萧家满门！” 我取出随身的荷包，从里面掏出一块沉甸甸的金条，含在嘴里。 “李瑛！我萧蘅与你，死生不复相见！” “苍天在上，蘅愿死后转世为野狗，生生世世，不复做人。” “不领超度引，不受甘露味！” 说罢，我仰头，将那块金条整个吞到肚子里去。 “呵……”阿瑛终于忍不住，嘲笑出声来，甚至还为我鼓掌，“好戏，真是场好戏，朕真是佩服你们啊，非得演到最后一刻才肯罢休是吗？” “你要做野狗是吗？好啊，清蝉，放他走。” “可是陛下……” “怎么？他不是想做狗吗？那就去做一条没有主人的野狗好了。” “反正他吞了金子，也活不了了。” 她说这话，轻飘飘的，就好像在说我今天吃了些什么。 难怪，别人的性命在她眼里，向来是无关紧要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而已。 阿瑛起身，掸了掸落了些瓜子皮的淡雅的紫色龙袍，正了正冠，然后指着地上的瓜子壳说道： “来把这儿扫扫，扫干净些。”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原先还闹哄哄的地方，顷刻间变得寂静无声。 天空晴朗，太阳高悬，我却感到无比的寒冷。 原来我害怕的不是做狗啊。 我害怕的，是没有主人。 腹内一阵坠痛，我忽然觉得周围的景色都变得可爱了起来，想再多看几眼。 我转过身，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这个伤心地，什么都不再想，什么都不再做。 真好啊，劳累了一辈子，终于可以有这么一点点自己的时光，好好歇息了。 阳光明媚，微风正好，我感到从未有过的踏实和轻松。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解脱吧？ 我虽然做不到大彻大悟，可是临到了生命的尽头，心里空空如也，什么牵挂都没有了。 我不伤心，不难过。我有什么可伤心的？不就是被阿瑛抛弃了吗？我不在乎。 我真的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真的。 一点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