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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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了吧。” 直到如今,江澄想起魏无羡那时的语气仍然觉得头疼。 “你说,他当时是怎么想的?”江澄回过头去问身后的人,那人眨眨眼睛,微微歪了下头,似乎在疑惑江澄的话。 “算了,你听不懂。”江澄本就没打算要什么回答,他只不过是希望找个人倾述一下罢了。 “澄澄。”身后的人仿佛察觉到了江澄的情绪不好,他上前一把搂住江澄的腰,将头埋入了江澄的颈窝,像一只小动物似的蹭了蹭。 “阿婴。”江澄的心情突然好了不少,他拍了拍人的脑袋:“别闹了。” 五年前,江宗主炼制出一个傀儡的消息传遍了仙门百家,更别提这具傀儡还长着一张夷陵老祖魏无羡的脸,一时间弄得是人心惶惶。 当年的蓝氏清谈会,便有仙门联合起来发难。 “江宗主,”最先开口的是位于长安的杨氏宗主,他叫了声江宗主就撇到了江澄和坐在他身后的傀儡一起看了过来,顿时想起当年夷陵老祖的走尸大军来,剩下的话支支吾吾地怎么也说不出口。 江澄了然的点了点头,回过头去,拍了拍傀儡的肩膀。“出去等我。”他说, 傀儡眨了眨眼睛,反应有些迟钝的点了点头,慢吞吞的站起来,出了殿门便转回身来,眼睛直直得盯着殿中的江澄。 见了傀儡的反应,在座的年长的宗主便放下心来,还在心里埋怨自己过于紧张了“这分明就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子”。 “江宗主,”杨宗主也看出来了,只不过他还是想确认一下,毕竟当年夷陵老祖的阴影实在是太大了,当年温氏麾下的宗主们也一起看向江澄。 江澄沉思了一下,站起来冲蓝曦臣一抱拳:“蓝氏藏书无数,不知蓝宗主可知傀儡术。” 蓝曦臣看着江澄思考了一下,还是缓缓的摇了摇头,现场顿时一片寂静。这时聂怀桑突然开口了:“我知道这个。” 见众人看了过来,聂怀桑不禁紧张的咽了口口水:“唔,我,我,知道。” 蓝曦臣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想起自己大哥英年早逝,竟徒留下怀桑独自支撑诺大的聂氏。想到这里,他不禁又对聂怀桑点了点头,鼓励的笑道:“怀桑说说?” 聂怀桑感激的冲蓝曦臣笑笑,冲在座的诸位宗主一抱拳:“我是在一本杂记中读过一个故事,传言有一对夫妻,青梅竹马的情谊,男子生有仙根,被路过仙长看中收了弟子,一路修至金丹用了整整一甲子,男子还英俊潇洒之时女子已经人老珠黄,女子要男子忘掉自己,谁知男子情深义重,女子死后男子用槐树雕女子像,施傀儡术,木雕活灵活现,宛如生前,彼此相陪直至男子亡故。” 众人听完后又用奇怪的眼神望向江澄。 江澄挑了下眉,环视了一圈,低下头神色不明的把玩这套在中指上的紫电:“本宗主与魏婴乃八拜之交,就算他魏婴对不起我江氏,但爱和恨,本宗主一向分得清,怎么?有意见吗?” 众位宗主一起摇头,废话,没看到紫电已经开始放电了,反正魏婴已经死了,一具傀儡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时,他们都是这么想的。 江澄到哪都会带着那具傀儡,傀儡也是真的听江澄的话,江澄让他在殿外等,哪怕下了大雨,傀儡也依然不动分毫,近距离观看的话,傀儡的两眼空洞无神,哪有半分夷陵老祖之前的风采,慢慢的,仙门百家都放了心。 他们当然不会知晓,江澄心里埋藏着一个只有他和傀儡知道的秘密。 “魏无羡!”江澄看着眼前连一点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的洞xue怒道:“你就不能把你这收拾收拾。” 魏婴从一堆废纸中抬起头来看向江澄,笑道:“江宗主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 江澄随手拿起一个东西就要丢了过去,被魏婴喝止了:“诶诶,江澄,别动那个。” 江澄好奇的看了眼手里的东西,是一个中间镂空的小木球,拳头大小,其上却密密麻麻的刻满了符咒。 “这是什么?”江澄被其上一个盖一个的符咒弄得头晕目眩,只能抬起头去问魏婴。 魏婴伸手接过小木球,小心翼翼的摸着上面的花纹:“这是用槐木做成的,槐木属阴,于魂魄有着天然的滋养效果。” “养魂。”江澄敏感的抓住了重点:“你又是为了温宁!” “不是不是,”魏婴伸手搂住江澄往床上带去,在江澄耳边悄声说:“温宁已经成凶尸了,身体与灵魂已经结合,这东西只养灵魂,我从书上看到了傀儡术,就是用木头做一个躯壳,然后施法让其遵照施法者的意愿行动。” 说着魏婴凑到了江澄面前讨了个吻:“我是从温宁身上寻了灵感,他是死后灵魂和身体再次结合,那,唔。” 江澄咬了一口魏婴的喉结:“我明白了。”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心平气和的说话,直到乱葬岗围剿前夕,江澄再一次上了乱葬岗,看到正坐在阵法中央的魏婴。 “江澄?”魏婴听到声响勉强抬起头,他最近在毁阴虎符,心神损耗严重,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江澄将魏婴的状态看在眼里,也没有理他,兀自在洞中翻腾,终于在一个角落看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魏婴不敢擅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江澄拿了东西扬长而去,从出了乱葬岗后再也没有流过的泪水也在这时候争相涌出。 “江澄。” “十三年前,江澄江宗主大义灭亲,于乱葬岗中亲手灭了那修炼邪门歪道的魔头,还了修仙界的安宁。”说书人在台上说的欢,底下坐着的小辈们也听着津津有味。 楼上雅间,江澄正抱着傀儡细细的抚摸,手下再不是柔软却带着薄茧的皮肤,而是手感光滑却略硬的木头,江澄看着傀儡空洞的眼神一笑,亲密的凑到了傀儡的耳边:“魏婴,你知道,我多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吗?” 傀儡转了转头,回应了一句:“澄澄。” “江宗主,我也不是随便的人,不是谁都可以的。”“我也不是什么人都喜欢的”“像含光君那样的,我就很喜欢。” “这个人,我带回蓝家了。” 江澄看着不情不愿被蓝湛拖走的人,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有一瞬间,他像是真的看到了故人。 “澄澄?”身后的傀儡出声提醒。 江澄看了眼面前的傀儡又扭头望了眼那人离开的方向。 “魏婴,你的东西,真的靠谱吗?你的魂,我真的禁锢住了吗?”江澄在心里默默的问,接着,他拉起了傀儡的手,看着傀儡顺从的样子却觉得一阵心烦。 江澄猛然甩开了和傀儡拉着的手,转身向刚刚蓝湛离开的方向追去。 “你们,把他带回莲花坞。”江澄指挥门人。 他没有看到,在他甩开傀儡手的时候,傀儡空洞的眼神深处流露出的伤感。 “阿澄。” 因为金凌中途插手,放走了那个人,江澄到最后还是没有确定那究竟是不是魏婴,无可奈何之下只得返回了莲花坞。 “阿澄,你回来了。”一进莲花坞江澄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傀儡正坐在湖边的栏杆上朝他招手,还破天荒的露出了笑容。 “阿婴。”一路上的疲惫和困惑仿佛都被这个笑容驱散了,江澄缓缓的呼出一口气,上前拉住傀儡,抚摸着傀儡脑后的马尾辫,语气轻柔的埋怨道:“不是说不要来水边吗?怎么不听话。” “阿澄。”傀儡懵懵懂懂的叫了江澄一声,江澄笑着一弯腰将傀儡抱起,带回了卧房。 “我有你就好了。” 江澄在家祠外看着那个人带着蓝湛叩首,不由得捏紧了旁边的栏杆:“如果你不是魏婴,你怎么会那样真情实感的叩拜我父母jiejie;但是如果你是魏婴,你又怎么会带着蓝湛在原先我们拜天地的地方再一次叩拜。” “魏无羡!”看两人马上就要完成第三拜,江澄忍不住出声叫道,声音里带着的怒气将旁边的傀儡也吓着一哆嗦。 江澄安抚性的拍了拍傀儡的肩膀,走上前站在了两人对面,开口却是冲着蓝湛:“景行含光也不过如此,随随便便随外人踏足他人家祠,这就是你们姑苏蓝氏的教养。” “江澄!”站在蓝湛身边的人沉了脸,伸手拉住蓝湛的手,插嘴叫了一声。 江澄看着面前两人如漆似胶的模样就心烦:“怎么,我还说不得了,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们脚下是谁家的地盘,蓝忘机,你们蓝家的规矩你是忘光了吗?” 江澄嘴里骂着,心里却还是难过的,看着两人相互扶持的样子有些失神。 “江澄,你闭嘴。”一张符纸趁着江澄没有注意的时候冲他而来,等江澄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躲不过去了,江澄微微侧了下身子避开要害,眼神却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人。 “江澄!”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一直跟在身后的傀儡上前一把将他护在了身后,符咒将傀儡的右肩膀炸毁了大半。 “别动。”江澄急忙要上前查看,却见傀儡拨开他的手,从另一边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温宁手里拔出一把剑,刺向那个人,蓝忘机急忙拔剑回应,却被傀儡挑开了剑尖,随便直直得插进了那个人的肩膀。 “滚。”傀儡对蓝忘机说出了他这么些年除了叫江澄以外的第一个字。 蓝忘机抱着怀里的人有些不知所措,温宁抱着随便的剑鞘愣在原地,江澄却在愣了一下后露出了笑容。 “魏婴。”蓝忘机有些失神的喃喃道。魏婴冷笑了一声:“当不起蓝二公子这声称呼,我和你没那么熟。” “魏婴!”蓝湛像是反应过来伸手要去拉魏婴,被魏婴躲了过去,魏婴回到江澄身边,重新站在了江澄身后。 “蓝二公子,如果你是因为听学时候的事,那我和你说声对不起。”魏婴严肃的看向了蓝湛,接着又转向江澄,露出了笑容:“不管发生什么,我总归是想要回到江澄身边的。” 被魏婴一躲,蓝湛才算是清醒了过来,他叹息一声站起身来,抱着怀里的莫玄羽离开了,温宁接到了魏婴的讯号,急急忙忙的追着走了,只记得将随便还给了魏婴,连原本要说的话也忘了。 魏婴这时才来的江澄身前给了他一个拥抱:“江澄,对不起,我醒的有些晚了。” 江澄伸手回抱住魏婴:“魏婴,魏婴。” “江澄,江澄,给我重新做给身子呗。”魏婴凑在江澄身边撒娇。 江澄扫了一眼魏婴的肩膀那里,傀儡术是会自己修复损伤的,现在那里已经好了大半,他便又转过头去看文书:“没时间。” “阿澄,澄澄。”魏婴将手挡在了江澄眼前。 “阿澄?澄澄?”江澄像是反应不过来一般又念了一遍,突然伸手将魏婴拉在了身前:“魏婴,你到底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魏婴表情一下子不安起来,结结巴巴的说道:“好像,那个,好像是在大梵山。” “魏婴!” 半响后,江澄满意着看着懵懵懂懂的傀儡,伸手弹了弹和清心铃一起挂在腰间的小木球:“你就在里面呆着吧。” 小木球晃了晃,魏婴在里面叫到:“江澄,我错了,你把我放回傀儡里吧。澄澄。” 非梦 傀儡番外 cp:蓝忘机&莫玄羽 “谁能告我,前生是梦还是真?” 我叫莫玄羽,生与莫家庄,长与金陵台,16岁那年,受人蛊惑,于莫家庄献舍欲召回夷陵老祖。 那日,我从蓝湛的怀抱中看到,那个我一直以为恨着魏婴的江澄,小心翼翼的拥着魏婴,好似什么珍宝一般。就像蓝湛,曾经那样抱着“我”一样。 “你说,蓝湛,我到底是谁呢?” “那天醒来,我突然就有了一段记忆。” “任谁都会以为,我就是他吧。” “嘶,蓝湛,你干什么?”蓝湛单手托着我,另一只手压到了我的伤口上。 “疼吗?”蓝湛冷声问道。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印象中我是个很能忍痛的人,但泪水就这么流了下来。我手忙脚乱的去擦,我知道,蓝湛喜欢的是“我”的笑容,如果是魏婴,他肯定不会这样的。 “想哭就哭吧。”蓝湛叹了口气,环住了我的背。 “蓝湛,蓝湛。” “蓝湛,我走了,我想去找回我的记忆。”第二天一早,我便给他留了纸条走了,我想,既承了他的记忆,便应学他一份勇敢。 我走了很多地方,见了许多人。终于从几个在13年前金凌台变动中幸存下来的老人的嘴里拼凑出了真像。 原来我也曾是那样明媚的少年,原来我也曾有过惊才艳艳的时光,原来他恨着的,除了那个被江家宠着的少年魏婴,还有被金家宠着的我。 13年前,魏婴在乱葬岗被逼死;我,则被暗算导致金丹被融,身陷魔障。 我画的,根本不是献舍,而是纂忆。他恨江澄的情,也恨蓝湛的义。 恢复记忆那天我又哭了,但是一抬头,我却看到了那个穿着白衣的身影。 “你好,蓝湛,重新认识一下,我是兰陵金氏弟子莫玄羽。” “你好,姑苏蓝氏蓝湛。” “蓝湛,你怎么不弹那个曲子了?” “哪个?” “忘羡啊。” “嗯?” 那天我从莫家庄浑浑噩噩的醒来,就是这首曲子让我一下子仿佛回到了世间。 “改个名字吧,蓝湛。” “好。” “展羽。” “好。” 澄情 傀儡番外 傀儡本是由人心血所造,春秋定格,不知年岁。 当魏婴从江澄头上拔下来第一根白发的时候,才真真切切的察觉到一件事,江澄老了。 这些年走下来,江澄早就不再是当年那个阴郁毒舌的人了,他的眉眼柔和了下来,更显得人俊美无双。 魏婴自己也早就不是那个一腔孤勇的独行侠了,他渐渐的学会了示弱,学会了去依赖自己的道侣。 是了,道侣。魏婴甜蜜的笑了起来。 当年观音庙诛了金光瑶后,江澄就当着四大家族的面宣布和他结为道侣,那时候众人都以为江澄疯了,可是他们的婚礼却办的隆重,江澄费劲心思的要补偿给他一个盛大的合籍典礼。 “魏公子,魏公子。”突然有弟子唤他:“宗主叫公子往莲花亭去。” 魏婴对着弟子笑了笑,点头应下,便出了房门。 背后弟子冲魏婴恭敬的行了礼。 “江澄?”魏婴来到湖边四下也不见江澄,不由出声叫到。 突然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他,魏婴放心的向后靠去,闻到了令人安心的莲香。 “魏婴,这一生,你快活吗?”江澄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当然了,和你在一起,我每时每刻都很快乐。”魏婴抬头吻了吻江澄的唇。 江澄任他吻着,眼泪却突然掉了下来,他把手放在了傀儡的核心处:“对不起,魏婴,我自私。” 魏婴笑着握住了江澄的手:“没事的,江澄,我一定等你,我们要生生世世在一起。” 江澄闭上了眼睛,手上一使力,禁锢了魏婴半生的小木球应声而碎,魏婴的魂魄从傀儡里飘出,绕着江澄转了三圈,消失在了江澄面前。 江澄接住了没了神魄的傀儡,一个吻落在了傀儡的眉心。 “起白幡。” 玄正325年六月,江澄传位弟子江雪,七月初,逝世,与道侣魏婴合葬于江氏祖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