剜rou补疮

    大话说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说了。

    两个人在报喜的学生们到来之前下楼。吴霜在游乐园的公众号上订了两张票，要用身份证林檎没有带，于是两个人步行过去取。

    吴霜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整个人都要变成生无可恋脸的形状了。最后吭哧出来一句：

    “今天挺热的啊，哈～哈～哈～哈～。”

    哈你个大头鬼啊！

    吴霜真的要哭了，很想回家去书柜上拿那本《语言的艺术》仔细研读一下，但现实不允许她退缩，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编。

    “我没带遮阳伞，林同学你怕晒吗？”

    “不怕。”

    “林同学想玩什么项目……唔，我看看，推荐的有过山车，跳楼机，海盗船，摩天轮，旋转木马……”

    园方是把所有的项目都写进推荐项目了吗？吴霜心里暗骂。她念了一连串游乐园的经典项目，嘴巴都干了。

    “都可以。”

    就得来三个字，太败士气了。

    “那你喜欢什么？”她转守为攻。

    “……没什么特别喜欢的。”过了一会儿，林檎慢吞吞地说。

    他应该跟冰箱空调共同列入夏季三大制冷神器。

    吴霜被一桶冷水泼了个透心凉，一时间也憋不出什么别的话题了，安静地跟着林檎去了他高三住的房子。

    她上次来的时候屋子还空荡荡的。现在也空，有点人气，但不多。

    窗台上有盆半死不活的多rou，餐桌旁边摆了两把椅子，但杯子却只有一只。客厅还有高三时候的卷子和书，整整齐齐摆在一边。

    明明高考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这个房子却和它的主人一起，好像还停留在旧时光里。

    林檎在门口僵硬了一下，弯下腰，从旁边的鞋柜拿了一双客人的拖鞋给她：“稍等，我去拿身份证。”

    吴霜看得出他的不舍。

    治愈伤口的第一件事是清创。

    抱歉啦，林檎同学。

    她站在门口，装模作样地拿出手机摆弄了一下，把游乐园门票的时间改成了明天。

    等林檎出来之后，她问：“林同学，你家里的卷子不收拾吗？”

    “不急。”林檎说着，正准备穿鞋出门，却被对方拉住了袖子。

    “事实上……我好像买错时间了。”少女不好意思地笑，把手机的界面给他看，“好像也不能改签的样子……不然我们明天再去玩，今天来收拾房间吧？”

    怕被拒绝，她又补充了一句：“作为耽误你时间的报酬，请务必让我帮忙。还有……可以不告诉我爸妈吗？”

    她拱拱手，摆出了拜托的姿态。

    “……。”

    成功了，林檎确实很不擅长拒绝。

    对方虽然说着不用她帮忙，让她找个地方坐着休息就可以，但也没有拒绝她去整理那些多出来的习题和试卷。

    为了拖延时间，吴霜把卷子们按照学科进行分类，然后再把卷子按数字顺序进行整理。

    不愧是林同学。她忍不住感慨，居然一张卷子都没有丢，每一张卷子都干干净净，没有卷边，错的地方也都有批改的痕迹。

    他一直都是这样认真的人啊。

    他们从早上八点多开始整理，十二点的时候吴霜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去敲卧室的门。

    也不知道轴承上到底涂了多少润滑油，总之，门一敲就滑开了。吴霜看到捏着一张纸发愣的林檎，纸上好像是一幅画。

    “林同学，”她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微笑，“卷子整理好了，要卖废纸吗？也该吃午饭了。”

    林檎有些迟钝地眨了眨眼，好像刚刚反应过来。

    “不用卖，外面很热，点外卖吧。”

    吴霜在蓝黄骑士之间犹豫了半天，最终黄骑士以25减13的优惠劵胜出。

    “你有劵吗？”她纠结了半天，探头过去看对方的手机，“我想点水果茶。”虽然屋子里有空调，但那种感觉和冷饮的爽快是不一样的。

    “有，二十减八。”

    林檎把手机转过来给她看。

    “我准备吃烧鸭饭。”

    “不错唉。”这家吴霜没吃过，她看得心痒痒，“不然一起买吧，还能凑个满减，你的劵借我，我请你喝水果茶。”

    “我请你就好了。”林檎拿起手机，给她发了个烧鸭饭的钱。

    “多了。”吴霜掐指一算，“烧鹅饭六十四块八，加一份九块九叉烧，包装费两块钱，共七十六块七。店铺满七十减十五，再加上优惠劵，减十三，我要一桶水果茶，十五。你给我九块三毛五就够了。”

    她说得实在流畅，弄得林檎愣了一下，然后才点点头，收下了吴霜发过去的23.05的红包。

    “你数学挺好的，考了多少分？”

    吴霜立刻面无表情起来：“林同学，但凡我打得过你，你现在就要被我按着揍了。”

    学文科的，有几个不是数学苦手的。这人一句话不仅提醒了她刚才自己说相声一样的表现，戳破了她作为淑女的矜持，还让她想起来自己永远不高不低的数学，达成了完美的双杀。

    “对，对不起。”却没想到，只是简单一句话而已，坐在椅子上的林檎一下子站起来，他表情紧张，“不然你打吧，我不还手。”

    吴霜有些惊讶，仰头看他。林檎好像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有点过激了，但表情依旧绷得紧紧的。

    “坐。”吴霜没办法，只能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床，她心想，明明自己是来做客的，怎么还反客为主了？

    但有些事还是要做。

    “我是在开玩笑。”她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和颜悦色，就像幼儿园老师哄骗不吃饭的小朋友，“只是玩笑而已，并不是讨厌你这句话，也不是讨厌你，只是想要换一个话题。如果你不知道怎么回答，可以顺着我说，例如：那你轻点？”

    林檎陷入了沉思，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却能看得出，他已经在努力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那你轻点？”他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于是吴霜抬起手，在他脑门上左右开弓，弹了两个脑瓜崩。

    “好了，打完了。”

    她嘿嘿地笑。

    “……”林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我觉得我被你坑了。”

    他肯定地说，语气明明没什么变化，吴霜却觉得有点幽怨。

    不愧是全校前三的男人，反应真快，智商真高。

    “哪有？”吴霜的笑容都快僵在脸上了，却还要嘴硬，“我这不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吗？”

    她被盯得心虚，移开了目光，也移开了话题：“林同学，你相信爱情吗？”

    林檎没有回答，好在她也不需要对方的回答。

    “我刚才翻你们的教科书，内分泌系统嘛。”女孩子坐在那里捏着手机玩，“好像初中也学过。我看杂志上说，爱情是因为荷尔蒙。”

    “文学上不会这么说。”

    吴霜眯着眼睛看外面的太阳。

    “我们学的，语文嘛，历史嘛……长恨歌，老男人强jian，也弄得好像很好听的样子；孔雀东南飞嘛，遇人不淑，闹成那样子。但那些文章，没有几个是说爱情的。”

    她转过头笑笑：“中午太阳真大。”晒得她都忘词了。

    “我是信荷尔蒙的说法的。”女孩子换了个姿势，靠在墙上，和他面对面，“我学文，所以学政治嘛，辩证法说过，世界上的任何事物内部和事物之间都包含矛盾的两方面。所以我相信爱情唯物，也相信爱情唯心。”

    “唯物的是感觉，是爱情的基础，是荷尔蒙的迸发，是热血上脑激情上头；唯心的是灵魂共鸣心有灵犀，是你情我愿，是感情和责任共筑的堡垒。”

    “荷尔蒙总是会过去的。能靠近的，是爱好，习惯，思想，灵魂。”她抬手，动作缓慢地锤了锤胸口，“如果没有这里的共鸣，当荷尔蒙过去之后，爱情就毫无意义。”

    林檎移开了目光，他语气疲惫，“可是我放不下。”

    他头一次遇到爱情，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一闲下来就开始想他，想两个人一起做过的事，想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接吻，想得多了，脑袋都痛。

    回忆好像一个个五彩缤纷的肥皂泡，美好回忆封在里面往上飘，把他塞得满满当当，多得要从身体里冒出来。就像触发式的地雷，一靠近，就能听到肥皂泡破灭的声音。

    他居然肯说，吴霜忽然有些欣慰。自己在林老师这里居然是有一点信任值亲密度的。

    再说就僭越了，她不应该提这个的，当老师说教灌心灵鸡汤对之后的相处没有好处……虽然她真的有很多鸡汤。

    但还是就此打住吧，人并不该居高临下的指点另一个人的人生。

    “林同学，你好像不会开玩笑？”她换了一个痛点戳。

    冥冥之中仿佛有声音响起：Double　Kill。

    “……嗯。”林檎抿了抿唇。他有点挫败，他今天好像一直很挫败，但还是很乖的坦诚了：“我分不太清楚这些事。”

    “你的朋友都不开玩笑的吗？”

    “……我没什么朋友。”

    Triple　Kill

    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