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之国其五
“演？”阿清的眉眼似笑非笑，她捻弄着自己鬓角的碎发缠绕到手指上，随后直视着无定的眼睛：“我演什么了？” 无定觉得自己刚刚像变了个人，但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她两根手指扶着血管还在兀自跳动的疼痛额头，丝毫不惧阿清的眼神：“jiejie，从你说的第一句话开始，就带着一股有备而来的刻意感。” “无定，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阿清看到了无定赤红的双眼，还有宛如变了个人一样的语气，那语气和神态…… 阿清起身就要去拉无定，无定一个闪身，躲开了阿清的触碰。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阿清见无定现在抵触自己碰她，手指僵硬在半空，她也皱起了眉头，之前无论自己做得多过分，无定都没有这样过，现在是怎么了？ “jiejie。”无定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现在不仅是头疼，耳边也不断有杂音徘徊，不是耳鸣，而是有无数人或哭嚎或祈祷或开心或谩骂，无数的声音涌入她脑中。 ‘想起来……’ ‘无定……看清一切……’ ‘透过虚无，看向本质……’ 有个细小却清晰的声音在无数的杂音里浮现，纠缠不休。 无定握紧了拳头，她的牙龈都快咬碎了，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现在她必须处理好和阿清的事。 “jiejie你……是不是故意用晴空怀孕的事激我……”无定的手紧紧抓着桌子，整条手臂上的血管都凸起浮现在肌肤下，那模样甚是吓人，就像她在经历无比痛苦的rou体折磨一样。 “无定，不管你想说什么，都在我给你检查治疗之后再说，你现在的身体状态真的很糟糕。”阿清也不管无定对她的态度如何了，她径直上前抓住了无定的手腕 就在二人身体接触的一刹那，阿清的手掌如同被烈火灼烧般，发出了滋滋的响声，她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被灼伤的手。 “无定……不应该……不应该”阿清即使被无定灼伤也不愿放手，她连呼不可能，刚刚才重塑的世界，怎么无定又在发热，而且这一次发热，无定是清醒的状态。 无定也万分痛苦，在看到阿清的手掌被自己烧伤后，她本想提醒阿清快点放开自己，但rou体相连处，却飞快闪过各种画面，同耳中的声音一并，疯狂涌入她的身体。 画面里都是自己，或身处霓虹钢铁森林无差别虐杀人类，或开着车子在广阔的沙漠中疾驰，所有的记忆都在一瞬间如海啸般，拍打着无定的大脑，剧烈的疼痛感席卷了无定全身，她痛苦地抱着头蜷缩在冰冷的地上。 “无定！无定！”阿清难得的慌乱了，她不顾一切地跪坐在地上，无视灼伤的疼痛将无定抱进自己怀里，不停地呼喊她的名字。 “呃……”无定此刻已经说不出话了，她只能转动眼珠，声音从喉管中断断续续挤出，如同血液涌上喉管形成的气泡。 “我现在就给你打针，你撑住！”阿清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一把就从地上抱起了无定，可就当她准备迈出脚步的时候，脚下的地面开始崩塌。 坚固的钢筋混凝土跟粉末一般，飘荡在空中如同灰烬，整个堡垒从最稳固的框架开始，发出了刺耳的挤压声，走廊上响起了人们奔走呼喊的声音，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地震！地震！”一个女人想起了电视里看到的地震场景，她将眼前的一切和地震联系在了一起。 “快跑！地面开始塌……”另一个人惊慌不已，她嘴里的话还没讲完，脚与地面接触的地方也开始分解成粒子。 “啊！这是什么啊！”其他人也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分崩离析，整个地堡陷入了混乱。 “咕……”无定在阿清怀里被颠得本就不停上涌的血液，如同无休止的喷泉般，从她嘴里涌出。 阿清对身边的一切充耳不闻，她抱着全身肌肤红得发烫，口鼻还不断往外喷血的无定往实验室的方向疾驰。 但此刻，比起rou体上的疼痛，无定的灵魂像是被一只只手持利刃的胳膊来回捅刺，无数的声音从灵魂上被割出的伤口疯狂涌入。 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变化，无定已经在疼痛到休克的边缘了，就在她即将昏死过去之际，她感觉自己的身体瞬间轻了很多。 一个纯白到有点透明的身影出现在了无定面前。 “你是谁……”无定原以为自己已经说不出话了，可她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可以正常出声了。 “……”那个身影逆着光慢慢走到无定眼前，无定瞪大了双眼，那分明就是她自己，可那个“自己”的眼中却流露出现在的她难以理解的痛苦哀伤挣扎和凄绝。 “我是你，你可以称我为纯白者。”纯白到有些透明的无定说道，就连声音也跟无定一样。 “怎么回事？”无定难以相信，这一定是…… 就在无定想说这只是她的幻觉，纯白的无定开口了：“我不是幻觉，也不是走马灯，我是你，很早很早之前的你，很难称之为人的你。” “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无定自知自己不聪明，很讨厌别人跟她兜圈子，尤其对面的人还自称是她自己。 “你别绕圈子了，她的数据在一次次抽离回归中已经不完整了。”这回出现的是第二个无定，她的身影更加健壮，身上布满了一道道狰狞的伤痕，肤色也呈现出闪亮的小麦色。 “数据？抽离？”无定的脑子更加糊涂了，她搞不清这两个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听我说，我们就是一个人，我的存在比你们出现的时间都要早，在我之后，应该是沙漠的她，最后才是你。”纯白者向脑子混乱的无定解释一切。 “除去你刚才想问的，首先我需要向你说明，我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活着的时候就察觉到这世界上存在比我们还要更高一级生物存在的人，那个人就是清博士，也就是你们认识的阿清，而她就是创造这个世界的人，你也可以称她为神。”纯白者走到无定面前，将她冰凉的手掌覆盖在了无定炙热的体表。 嗞啦一声，手掌接触到的地方开始迅速降温，无定的痛苦也稍稍缓解了一些。 “神……jiejie是神……”无定本想反驳纯白者的话，但她却哽住了，因为阿清身上的一些事，确实无法用常理解释。 “我们也并不是人类，我们是人类创造出来的人工智能。”纯白者的手掌向上，覆盖在了无定的双眼。 那一刻，本该陷入一片漆黑的视线变得清明了起来。 眼前是一片不透明的凝胶状液体，无定转动眼珠发现自己漂浮在盛满液体的巨大圆柱形水槽里。 就在无定想要透过凝胶看清四周的环境时，那种刺痛的感觉再次袭来，直奔大脑。 “嘶！”无定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回事？”健壮的无定见状皱起了眉头，她看向纯白者，示意她快点解密。 ‘“我们之前每一次轮回的记忆和世界的构建都积压在她身上，清为了不让她过载就设置了记忆清除和严格的内存上限，加上她现在不仅负荷着现在世界的存续，大部分的算力还匀给了其他数据处理分析上，留给属于无定的自我已经被压缩到了极致。”纯白者的手移动到了无定的头顶，她也难得的蹙眉了。 “也就是说，她现在的脑子就是一团糨糊？”健壮的无定大概理解纯白者的意思了。 “没错，她是非自愿成为笨蛋的，被清强行变成了这样，只要去回想或者接触真实就会触动她脑中的禁制，每触动一次，就会更笨上一点。”纯白者说完后，就屏气凝神不再作声。 一道柔和的乳白色光芒从纯白者的手心涌出，慢慢覆盖住了无定的大脑，因为剧烈疼痛而颤抖的无定逐渐平静了下来，眼中的红色血丝也缓缓消退。 “我……大概懂你们的意思了……”无定觉得自己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明，本来雾蒙蒙的一切都在乳白色光芒的照耀下变得清晰了起来。 “我只能维持一小会……毕竟我也是你，只能叫你看清一些重要的事……”刺目的血痕从纯白者的眼中流出，她的声音也虚弱了许多，似乎刚才的神迹耗费了她许多心神。 “足够了。”无定向纯白者点了点头，对她表示感谢，随后便消失不见。 “这小子真的明白了？”健壮的无定将信将疑，她们两个能现身可是费了很大的劲啊，要是做了无用功，那可就真的会被杨司清挫骨扬灰，连最后一点数据垃圾都不剩。 “该明白的都明白了……”纯白者的声音苍老了许多，她用模糊又有些失焦的眼睛看向无定消失的地方。 －－－－－－－－－－－－－－－－－－－－－－－－－－－－－－－－－－－－ 阿清抱着无定穿梭在混乱的走廊上，她猛地停下了脚步，周遭的一切都慢了下来，宛如电影中的慢镜头，她的双眼向下紧紧盯着体温降了下来的无定。 无定也睁开了双眼，身体从阿清的怀中悬浮了起来，静静地看着她。 “哈……你还是越过了限制……”阿清笑了一下，随后抬起头，用无定从未见过的平静又深邃的眼神看向她。 “你已经知道一切了吗？”阿清想要确认无定究竟触及到了哪一步。 “是jiejie刻意保留我上一世记忆的事，还是你一直都是幕后布局人的事？”无定歪了歪头反问阿清。 无定自己都觉得神奇，大脑变得聪明后，她的情绪甚至稳定了许多，即使知道了阿清就是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她的心绪也没有被这些事情扰乱。 “你恨我吗？”阿清有许多话想要问无定，但最后还是作罢。 “jiejie你什么时候能对我诚实一点呢？你想问的明明不是这个。”无定从半空中俯下身，双手抚摸在了阿清的脸颊上。 “你应该问我爱你吗。”无定一双眼睛似乎看透了所有。 “那你……还爱我吗……”阿清的眼神既充满了探究又带了点愧疚，这个问题她想问很久了，终究还是被挑破。 “jiejie，你知道吗？即使你那般凌辱我，在我死前，最后，也是也想看到的人就是你，或许我这一世选择跟你在一起是为了补偿我上一世的遗憾和不甘心，但我真真切切的爱过你，不是友情，不是亲情，是你一直梦寐以求的真正的爱情。”无定的眼神充满了悲悯。 “爱过……我终究还是输给了那个女人……”阿清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后一把打掉了无定的手，眼神变得锐利了起来：“我不需要你的可怜！你也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我没有可怜你。”无定的脚从空中落地，脚尖和地面接触的一瞬间，四散崩塌的堡垒以她为中心，再次凝结了起来。 “呵……我可以再抹去你的记忆，重新再来一次。”阿清的眼中满是不甘心，她咬紧了后牙，朝无定扬起了一个瘆人的笑。 “嗯，这毕竟是你创造的世界，你是这里的神，自然一切都随你心意。”无定像是预料到了阿清的行为，她并不气恼，只是淡淡一笑。 “可你控制不了我。”无定冲阿清露出了大大的微笑，随后阿清的瞳孔剧烈震颤，鲜红的血液从无定的脖颈中喷溅。 “你居然自杀！为了逃离我，你居然自杀！”阿清尖叫着冲上前抱住了无定摇摇欲坠的身体，先前重组的堡垒随着无定生命的流逝，在快速崩裂。 “我绝不会让你逃离我身边！你永远都是我的！”阿清歇斯底里地叫着，她地眼中满是猩红和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