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夏

    许如笙算是向我投了一颗震撼弹，即使此时刻她并不在我眼前，而我也不可能再和她有任何交集。

    目送她离开的下午，我整个人埋首在理工研究室里，面对满满的论文及研究资料，我早就是分身乏术，当我意识到时间流逝时，已过了晚餐时间，精疲力尽的我只想回家倒头就睡，根本无暇关心生活琐事及国家大事，更别提手机里满满的讯息，我连一则都懒得点开，就如此一觉到天明。

    正当我迎接了隔日的天光，以为生活依旧时，怎么也没想到校园里早就沸腾一片。

    而我一点准备也没有，生活就悄然换了轨道。

    「程以皓！还我女神啊！」

    我的背被重重的拍了一下，手中的论文差点因此散落一地，我侧过脸无奈地用眼神来回凌厉无数遍眼前的好友，方越却还是我行我素地卖力演出他那糟到不行的演技。

    「你脑子进水？我昨天待了一下午的研究室，谁抢你女神了......」

    「哈哈，阿皓你是真傻还装傻，我们昨天可是收到满、满、的讯息，急着向你这当事人求证还死不回！是不是有句俗谚叫什么惦惦......」

    「惦惦吃三碗公！」

    「对啦！阿皓你很不够意思欸！像你这种话少、孤僻、几乎没朋友的人，怎么可以连你仅剩的两个好友都隐瞒啊？」

    「......」

    我很头痛，一大早还不算完全清醒，脑袋就被两个话相当多的疯子轰炸，一位是我多年以来的好友，此时此刻正摇晃着我的手，像被下咒似的一直乱吵着还他女神。

    可是我到底哪里抢了他的女神，我真的完全无法理解也不想再和他说话，重点其实是方越的女神真的很多，我认真不知道他在说谁......

    而另一位则是我大学的同班同学，杨愷淇。理工科少数的女生之一、我们班唯一的一个女生，也能说是系草。

    因为她真的挺帅的，无论外表或是行为都无懈可击，尤其她笑得一口白牙都露出的那般爽朗时，就足以打击不少男性同胞的自尊心了，只不过我觉得她真的太吵了。

    「你们一句来一句去的质问，我却没有一句听的懂。」

    「天啊，程以皓！我觉得我和你多年来的友谊就要在今天绝裂了，你居然到现在还要装傻！」

    「方越，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的报告塞进你嘴里，看谁和谁决裂......」

    「呃，方越......我觉得阿皓是真的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阿皓，你都没看手机？」

    「昨天回家晚了，我又不太习惯......」

    正当我决定要把手机拿出来检阅一下昨天被我忽略的讯息时，一旁的方越又勾起我的手上演不知道哪来的烂剧本......

    「唉唷，愷淇哥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家以皓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绿花大闺秀”，怎能知天下事呢？」方越cao着一副媒人婆的语气、又摆弄手脚的胡乱挥舞，让我和杨愷淇都确实感受到一股恶寒，冷颤还未打完，在我受不了前杨凯琪已经强行拉开我，恶狠的眼神像是要把方越大卸八块......

    「方、越！你真的太噁了！今天没打到你哭着喊妈，我跟你姓！」

    「不行啊！mama说嫁进方家才能和我姓啊！可是你、你......我真的不行啊！我们是兄弟啊......」

    我已经听见杨愷淇怒火烧至头顶的脏话连篇，跟着方越就在一旁追逐了起来，心里几分好笑几分无奈的看着这对冤家，幸好这两人不是情侣，不然我哪天可能会看见他们出现在社会版，新闻标题是情杀之类的，明明就只是方越太白目，杨愷淇失手杀了他这样......

    我自嘲自己无聊的天马行空，想起他们刚才所说的讯息。正当我拿起手机一边替方越的惨叫声哀悼时，我的左侧出现了那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吓得我手机就这么硬声向下坠，在它与地面亲密接触前，声音的主人接住了它。

    「早、安！你是做亏心事吗？我才刚出声就吓成这样耶！」

    「......怎么是你？」

    「咦？这时候不是该说早安吗？你的招呼不太合格哦。」许如笙转了转手中的手机，抬头就给了我一个比今天阳光还刺眼的灿笑，令人难以招架。

    「......早安。」

    「嗯！早呀，看见你真好！」

    许如笙满意的点了点头，在我向她伸手准备讨回手机时，她像是早就预料到的把双手向背后放去，继续扬首的盯着我笑，只是这次的笑容里多了一丝调皮和得意，还有一点点莫名的优越感，而我不懂这优越感是从何而来。

    还来不及让我去思考这些，就听见一旁东西掉落的声音，我和许如笙不约而同地看相同个位置，明明只是不经意却好像煞有其事的默契，也让我有一瞬间的怔然。

    当然这念头也没多久，因为我看见原先扭打成一团的杨愷淇和方越，此时一个正用着不可思议及心痛万分的神情瞪着我，另一个则是调笑意味相当浓厚，一副“你看，被我们看见囉”的古怪笑容，而她也率先开了口。

    「阿皓，你这么明目张胆的向女生讨牵手，还要和我们装傻真的很没意思欸！况且是个男人就直接牵起来了啊，扭扭捏捏......」我不懂杨愷淇又在废话什么，不过也因此我才正视了一下我还未收回的手......

    因为身高差距的关係，我不是向上摊平手掌和许如笙讨要手机，而在那个当下我是想直接拿回手机，所以常人的动作和我就成了相反，我的手心向下朝着许如笙，好像有这么一点要和她牵手的曖昧......

    「我......」

    我突然想解释什么。即使我从来不是那种被误会就一定要解释的人，但看向许如笙纯净又茫然的眼睛，就觉得该说些什么，只是我也还来不及解释什么，就永远不需要解释了，不管向她、向方越和杨凯琪，甚至是我自己......

    「走吧！我陪你去教室！」

    「不！我女神美丽的手被程以皓玷污了！」

    「闭嘴啦！我看他们两个挺配的啊，画面很好看欸！」

    我盯着许如笙牵着的、我的手，迟迟无法回过神来，这剧情转变的太快，我真的难以快速消化完，如同许如笙这个人之于我，是人生剧本令人永远摸不透的插曲，我看不懂她、也真的不懂她，更不懂的是她何时闯入了我的生活，开始一点一滴扭转我平凡无奇的轨跡，可是我们才刚认识，我就开始不认识自己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

    「嗯？不是说了和你去教室吗？」

    「我指的是你的手。」

    「哦，昨天你不也是这样陪我出校门吗？现在只是倒了过来而已呀。」

    许如笙把我和她牵在一起的手抬高了一些，一本正经地解释着她为何这么做，很明显这就是个歪理，不过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应该说好像也没想在开口说什么，只是又盯着两人紧牵着的手瞧，一样是两隻手串起的距离，和昨天不同的是，今天的我们是并肩而行。

    我必须承认，许如笙的引力相当可怕，碰见她，我就会成了另一个人。

    明明我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抽回我的手，并且要她还来手机后回文科大楼，再也不要扰乱我规画好且规律的生活，只是我做不到更是开不了口，只是随着理工大楼的距离变短，人潮开始聚集，许如笙变成了眾人注目的焦点，当然还有和她牵着手的我。

    「你别再走了，赶快回去上课吧，再走下去要迟到了。」

    「这是关心我吧？不过我早上没课，不用担心囉！」

    「你没课？那为什么要早来学校？」

    「咦？我、我睡不着！」

    许如笙又出现了不自然的神情，只是我读不懂她这是为什么。

    不过我实在是受不了一堆有色眼光的男同学不断瞅着许如笙瞧，在我要再次和她开口让她离开前，她向我伸出另一隻手，摊在手心上方的是我的手机，此时萤幕正因为杨愷淇传来的讯息而亮着，我拿回手机的同时，许如笙也放开了手。

    「萤幕......」

    「萤幕？怎么了吗？」

    「嗯......也许我这样有点无礼，如果你不想回答可以略过哦！」

    「嗯？你问吧。」许如笙收敛起了一点温暖，我指的是她依旧在笑的笑容，少了一点灿烂的温暖，多了一点落寞的感受。

    「就是你萤幕上的照片，是你的女朋友吗？」

    「哈哈，如笙同学真的很可爱，看来你对我们家阿皓还不太熟喔！」

    后背又再度受到重击，杨愷淇发神经似的向我背上跳了上去，打断了我和许如笙的对话，而她也只是看着杨愷淇，似乎在等她回答些什么，我突然有点害怕杨愷淇乱说话，急着要堵住她的嘴，却把许如笙忘在一旁。

    「杨愷淇你不要乱说话......」

    「我哪有啊！我在替你......咦？如笙同学要去哪啊？」

    「许......」我看着许如笙的背影，如同昨天目送她离开校门般，只是明显地从小调成了沉闷的曲谱。

    我感受到了失落和说不出口的闷，而我无法解释，对于这样的无法解释让我更加混乱，在昨天以前，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也不会想去明白让自己失常的原因，虽然我知道原因就是许如笙。

    于是，我又反常的向着许如笙追了上去。

    「你还好吗？」

    「我？没什么事呀，怎么了？」

    「你......」我看见许如笙像个孩子瘪了瘪嘴，和她一直以来给我那种古灵精怪的模样相差甚远，我突然觉得她有趣的很可爱。

    「那不是。」我突然想起她问的问题，不同以往经过思考地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也没想过这样没来由的说话，谁也听不懂......

    「不是什么？」

    「呃，我说那不是我女朋友。」

    「噗......你真的一直以来都很可爱欸！」

    「啊？」

    「好吧，我收到了。那我就要努力从落叶之友升级囉！」

    女生变脸的速度之快，我算是真的体会到了。

    许如笙原先阴鬱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那样阳光灿烂的笑容又再一次绽放在那张好看的脸上。

    我觉得许如笙好看，大概是因为她的笑容，很乾净、很纯净。

    「不说话？那我当你也答应囉？」

    「嗯？」

    「你真的很常发呆耶......不过不要紧！」

    「......」此时此刻我想的是，我是不是太劳累导致智商变低，怎么今天所有人说的话，我压根没听懂半句......

    还来不及让我揉下左额的青筋，许如笙突然正经八百地站在我面前，立正站好的模样和阅兵有得比，莫名可爱的让人发笑。我尽可能地不笑出来，看着她接下来要做什么，只见她伸出手后又冲着我笑得风光明媚，而我似乎有点喜欢看她笑。

    「手给我。」

    「......又要牵手？」

    「哈哈，你想牵手吗？我很可以哦！」

    许如笙有些不计形象的放声大笑，和其他某些系花、班花给人感觉相当不同，不是扭捏的造作，而是更加吸引人的率真。

    只是对于她率真的言语下，我总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好像在她面前，我就是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不闹你啦，快点把手摊平，不然你上课要迟到囉！」许如笙敲了敲左手上的手錶，我看了时间才惊觉，我的自修时间就这样如一江春水，全随便流走了。

    嗯，不过我还是伸出了手......

    「咳咳，程以皓同学你好，现在是正式自我介绍！我叫做许如笙，不是栩栩如生哦！来......许、如、笙......」比起许如笙，我的手相较下来宽厚了许多，此时她正一笔一画的在我掌心写下她的名字，很认真的写着，我却因手心的搔痒感有些分心。

    「程以皓，记住我的名字，因为这名字的拥有者即将迈进你的世界里囉！好啦，你还有五分又二十秒的时间可以走去教室，不要迟到囉！」

    许如笙离开了，我还在原地。

    我听见了风声和蝉鸣，我的夏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