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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捏他的耳朵,声音很温柔,笑着说,“你要带我见家长了?”

    毛小洛把脑袋从他的胸前抬起来,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笑了,毛小洛又把头埋回去:“其实……见不见也没什么差别。”

    “怎么会没有差别?见了,咱们就算是过明路了。”时间松开他的耳朵,又用手指去梳他的头发,很轻地按摩,一点一点安抚他。

    毛小洛眼皮渐渐沉了下来,两手紧抓着时间睡衣的衣摆,轻轻吐着呼吸睡着了。

    看守所周围的环境比城市的其他区域都要荒凉,一眼望不到边的公路,两旁尽是被冻僵的土地,土里什么也没种,C城的冬天,种什么也种不活。

    轰隆隆的引擎声在看守所外停住,时间将摩托停到指定位置,跟着毛小洛走了进去。毛小洛显然对这里的流程步骤很熟悉,填完申请表单,又出示了两人的身份证件,过了片刻,他们被领进里面。

    隔着窗子,时间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憔悴女人,她不像毛小洛的mama,倒像是他的奶奶或者婆婆。缀满皱纹的眼睛在看见毛小洛的时候明显亮了一下,待她真正坐下来,却又没有刚刚那样期盼的神情了。

    时间回头看了一眼毛小洛,看见他屏住呼吸吞了一口口水,嘴巴紧紧抿着,过了很久,才喊了一声:“妈。”

    毛晓娟答应了一声,盯着毛小洛的脸仔细看了一会儿,等毛小洛抬头,她却又垂下眼,问:“上个月……是不是工作特别忙?”她到底还是期盼他来的。

    毛小洛愣住,隔着铁窗,他看见毛晓娟脸上的憔悴、疲惫、苍老、麻木,还有问出这句话之后的后悔和无措。毛晓娟见他不答话,又赶紧说:“要是忙,就不用总来了,我是……没有见你,怕你……”说到这里她又顿住,不说了。

    毛小洛的眼睛在一瞬间有些惊讶地睁大,嘴唇颤抖着,张开又合上,半晌没有说出话,他没想到,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是被期盼的。

    时间伸手握住他的,轻轻捏了一下,向窗子里面道:“上个月小洛的学校里正好组织学生期中考试,压力大,走不开。”

    毛晓娟听到他的声音看过来,哦了一声,她不认识时间,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长久的分离,牢狱生活的磋磨,让她已经失去了与儿子交流的能力,虽然从前他们也很少交流,但现在,总归是更陌生,也更没有胆量和资格了。

    毛小洛抿了抿嘴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说:“妈,这是我男朋友,他叫时间。”

    毛晓娟的音调向上,很轻、有些惊讶、又无能为力地啊了一声,之后很久,又哦了一声,并未作出什么评价,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毛小洛的眼睛有些红了,声音含混了哽咽的喑哑,很低地说:“他对我挺好的,一天三顿给我做饭……”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改往日的沉默,向毛晓娟絮絮地说了起来,“他家里没有别的亲人了,现在跟我住在一起,每天接我上下班……”

    毛晓娟听他说了一会儿,低声怯怯地问:“那……是做什么工作的?”

    毛小洛语塞,看了时间一眼,不知道该不该实话实说。时间宽慰地拍拍他的手,替他答:“阿姨,我是做房地产的,也搞养殖,不过是个小厂子,平常有人管,隔三差五去看一眼,收入还可以,够生活也够养老,工作不忙,所以有时间陪着小洛。”

    毛晓娟啊了一声,像是放心了,慢慢说:“那挺好的。”又过了一会儿,犹豫着,张了张嘴又闭上。

    时间看见了,问:“阿姨,您想说什么?”

    “……我……”毛晓娟看了毛小洛一眼,才鼓起勇气似的,说,“好好过日子,有什么话都好好说,不要吵架,也别……打架。”她大概是看出儿子远逊于这高大男人的体格,担心他重蹈自己的覆辙,小心翼翼地叮嘱,“千万要好好说。”

    毛小洛再也抑制不住,一低头,眼泪就顺着崩溃的面孔流了下来。

    46.

    世界上千千万万个家庭,不是每个都富足和睦,谁又能指责一个一天打三份工的母亲?她要怎样才能对子女做到更周全的爱护?可这事要怪谁?怪他们生活在底层吗?怪他们自己没有知识没有自救的能力吗?还是怪这个世界太凉薄?

    毛小洛的眼泪在到家的时候停了,他浑身被风吹得很凉,时间握住他的手搓了搓,然而收效甚微,他自己的手也很冰凉。

    “饿不饿?”

    毛小洛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说:“歇一会儿再做吧。”他声音有点哑,因为刚刚哭过,缠着泪痕的湿润。

    “她心里是惦记着你的。”

    毛小洛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说:“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是她生命里的累赘,她带着拖油瓶找不到结婚对象,后来好不容易找到,结了婚就不敢离……”

    “不是因为你。”时间抬手擦掉他睫毛上的泪痕,他的手指干燥,触在脸上有种冰冷的温柔,“咱们每个人来这世上走一遭,都是为自己走的,不是为别人,没有谁能为谁负责,也没有谁非得背负着谁的命运,你为你自己活,她为她自己活,咱们自己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这个世界有太多悲惨的人悲惨的事,所有的悲惨里,孩子是最无辜的,你懂吗?”

    毛小洛抬起头看着他,像他之前每次遭遇迷茫时一样,看着他,就能看到方向。

    时间捧住他的脸,低声说:“当时的你,不应该也不需要为任何人的不幸负责……”

    笔记本的角已经被徐凯粘好了,他用透明胶把四个角都包了一遍,几乎看不出差别和痕迹。

    毛小洛坐在桌前,想了一会儿提笔:“今天去看mama了,她比上次见面又老了很多,你们之前见过她吗?”

    徐凯:“我第一次见她是在你八岁的时候,但相处的时间不多,她跟天天相处的时间更多。”

    天天:“mama跟小洛一样不爱说话,好像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工作,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问题,有时候会吼我,我虽然害怕,但也还好,毕竟她不像爸爸……”他的字体明显规整了许多,虽然还透露出不成熟的痕迹,但不像个小孩子了,行文也有条理多了。

    毛小洛对继父的印象只有他对母亲的暴力,而且那些记忆大多模糊,像一团遮掩在迷雾里别人的故事,他只是人生的旁观者,脑海里走马灯一样掠过那些光影,最终一帧也触碰不到。

    “爸爸……”他写完这两个字,又顿了一下,“你们对爸爸有印象吗?”

    “爸爸……”天天握笔的手也顿了一下,片刻后继续写道,“经常趁mama不在的时候侵犯我。”他用了相对成熟的两个字——“侵犯”。

    毛小洛看见那一行字,整个人愣怔了一瞬,又将那行字看了一遍,不可置信地问:“侵犯?”

    天天:“对,他□□我。”

    阿诺:“有时候碰到我出来,我会咬他。”

    毛小洛的笔掉在桌子上,他靠在椅背